陳莉芬
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有一種情誼一直風雨相伴,不離不棄。那就是大學四年室友的姐妹之情。自從二十四年前在北師大學12樓407相遇,就注定了我們永遠的相依。那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的朝夕相處,把我們這幾個來自天南海北的女孩,緊緊地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彼此相容,彼此侵略,彼此占據。絲絲縷縷的情誼,與日俱增,漸漸在每人的心中凝結成了一顆明珠。
記憶的屏幕上往事點點滴滴清清晰晰迎麵而來,那麼真切,那麼歡快,那麼美好。
大學報道那天我是最後一個。走進校園已是深夜。我的到來把她們全都驚醒了。膽怯地走進屋,就看到了一個個次第探出來的腦袋,陌生、和善、親切、可愛。第二天一早,鄰近的水房堵塞,汙水漫溢進我們的宿舍,放在床底的紙箱等物品全遭殃了。我們手忙腳亂,挪東挪西,那一刻我們彼此碰撞,相視一笑,仿佛已熟識很久。
接踵而來的日子,我們互相依賴。也許因為羞怯,也許因為自愛,更多的是因為我們性情相投吧,我們緊緊地抱成一團,成為一個行動一致的宿舍團隊。去上課我們是嫋娜娉婷一列,在食堂吃飯是溫情脈脈一圈,回到宿舍是鶯歌燕舞一群,周末上舞場則是成雙成對。
很多很多相依相偎的日子,排著隊牽著手,走在校園,成為一道風景。很多很多徹夜長談的夜晚,你一言我一句,議愛情,論理想,談未來。很多很多結伴出遊的日子,打扮靚麗,逛公園,進書店,去看海。
我們在這樣的生活中沉醉,全然不管外界風起雲湧,變化多端。這樣的生活,一度阻斷了愛情的侵入,但是我們卻在友情的溫床中怡然自得。
1989年7月,畢業了,我們不得不鬆開彼此的手,分散了,像一粒粒可憐的珠子,被命運這隻陰沉神秘的大手,甩到了天南海北不同的角落,開始各自的人生冒險之旅。
我落在偏遠的西南端,一個美麗而破舊的山城一隅,寄生於一家國營食品廠。那一年我在三個車間輪番實習。每天和黃豆、辣椒、大蒜、瓶瓶罐罐打交道。工作與知識、書本完全不沾邊。穿行在那一排排低矮破舊的廠房裏,係著白布圍裙拿著工具桶,混跡於一群粗野潑辣的打工妹中,我的步履是那樣的沉重緩慢。從燦爛的大學象牙塔直接跌落社會幽暗的底層,內心是那樣的淒惶無助。在那些披星戴月工作的死寂的深夜,我一次次地將熱熱的眼淚和著汗水傾灑在車間滾燙的操作台上。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失落,像一條蛇緊緊地纏繞著我,讓我感到窒息。什麼是工作,什麼是理想,什麼是人生,什麼是未來,我根本無法思考,十分茫然。很多時候我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讀書時旖旎的夢。
但是在那段日子裏,始終有一種溫暖與關愛在我心頭縈繞。我的同室姐妹們,就像閃耀在寂寥天空中的星辰,默默地在各個方向注視著我,關懷著我。在那個蕭索的心靈冬季,我們遙遙相依,互相慰藉,互相取暖。
我的好友小貓,那時在北方一個小城中學教書。那是寒冷北方的一個邊遠小城。在那個漫長的寒冬,她每天早晚奔波在寒風凜冽的空曠馬路上。中午就在學校分配的一間平房宿舍裏生爐子取暖,吃簡單的飯菜,躲在喜歡的音樂裏與世隔絕,心境同樣慘淡淒涼。
我們的室長老鴨,通過艱苦的努力總算留在了北京,分到了一個部隊醫學專科學校,在那裏教作為副科的語文,單槍匹馬,沒有教材,沒有參考書,沒人重視,沒人理解,沒人支持。茫然,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