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的油燈燃盡了燈油,焦黑的燈芯散出一絲煙氣。如這煙氣一般飄渺若無的,是此刻盤踞在他腦中的疑問,他本該葬身茫茫大漠,九死一生醒來卻不知身在何處。雨肖天睇了眼鏡中的自己,他的臉色病懨懨的,眉宇間已尋不著半絲淩厲,他自嘲的抿了抿唇,想起當初不可一世的打算把和自己作對的人連根拔起,卻沒料到,而今虎落平陽的居然是他。
打從記事起,他第一次嚐到輸的滋味。
雨肖天推開木窗,舒爽的晨風掃過他的麵頰。窗外,黎明的天空泛著魚肚白,煙色的朝霞徐徐暈染開來。他仿佛忘了時間,駐足凝望著遠處那一片蔥鬱。看得久了,連眼眸深處也浸染一層綠意。
他心道:草木生而萬物發,秋枯春榮年年歲歲。官場裏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勝敗更是常事。我介懷這點挫敗,真是發癡了。
念及此,長籲口氣的雨肖天一掃之前的消沉心緒,重新恢複鬥誌。現下,他已經習慣了爭權奪勢的生活,他唯一的目標就是問鼎最高權位。雖然天天如履薄冰處處提防的日子並不輕鬆,但是,他不會選擇逃避和退縮。
因為他在官場,身不由己。
木門‘吱呀’打開,聲音驚擾到雨肖天,他望向身後,待看清來人的模樣,他眼中滑過一絲惶惑。他想過救他的人可能是任何人,卻獨獨料想不到救他的人竟然是跟他頂著同一張臉,和周安淮等沆瀣一氣,膽敢冒充他壞他的大事,讓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江湖混混---風小叨。
“怎麼會是你?”雨肖天輕聲問道,厭惡的態度不因平淡的語調而有絲毫減弱。他在大白上國地宮裏第一次見到風小叨時,便吃了一驚。兩人的容貌仿若一個模子刻出的,他看著風小叨就跟照鏡子似的,難怪連一向精明的喬榮也辨不清真假。但見此人獐頭鼠目,行為猥瑣,登時令他惡心的像活吞了隻蒼蠅。
兩個人雖容貌相差不離,但氣質品性卻有如天壤。以雨肖天的孤傲,風小叨與他相像已是不可饒恕,更遑論這無名小卒竟敢出言頂撞他。在大白上國地宮裏,他差點兒就能扭斷這個混賬的脖子。
如果不是周安淮又出來礙事的話,風小叨都不知死他手裏幾回了。
起先,他打定主意要殺風小叨,也不過是為了避免‘真假督主事件’重蹈覆轍。像風小叨這種臭蟑螂一樣的人,隻冒充了他一次,就讓他天衣無縫的計劃付之東流。若不滅了這人的口,將來還不知要生出多大的亂子。不止這些,而今他淪落至此也是拜這個混蛋所賜。
想到這裏,雨肖天不禁又氣又慪。被自己最看不上的人救下,就跟吞了一百隻蒼蠅沒差別,膈應極了。
風小叨不知雨肖天的心思,乍見他立在窗前,先是一愣,緩過神兒後,[B1]笑嘻嘻的說:“為什麼不能是我,咱倆又沒深仇大恨,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他以為雨肖天還在生氣被冒充的事,遂補道:“我救了你一命,咱倆也算扯平了。”
雨肖天的身體恢複的很快,十幾天工夫他身上的劍毒便代謝幹淨,看樣子頂多再有一個月他的身體就可以完全複原。
雨肖天斜眼睇他,輕嗤道:“你挾持本座來這裏意欲何為?”
“挾……挾持?”---施救才對。風小叨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藥罐放在桌子上,雙手插在胸前,一臉不忿的回道:“我帶你來治傷的。你別用那種揣度的眼神盯著我看,好像跟我圖你回報一樣,你可別忘了,要不是我突然善心大發,你早成一具死透的屍體了。我救你,單純隻是不想看著一個跟我長相一樣的人輕易死掉罷了,就跟我要死了似的,想想都受不了。”他說到這打了個寒顫,好像當初被邱燕青割喉的人不是雨肖天,而是他。
黑沙暴席卷之際,風小叨不知自己是中邪了還是中邪了還是中邪了……他沒有自己逃命,而是拚死背出雨肖天。他想既然倆人容貌相似,就算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起碼,祖上也有點關聯吧。就衝這個,他也會救雨肖天的。---風小叨暗自想著,嘖了嘖嘴,心想自己真是善良極了,沒得什麼好處就救出這個上來就殺自己的人。
雨肖天冷眼瞧著風小叨傻樂,他習慣性的撣了下袖口,垂下眼輕描淡寫的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花藥穀。”風小叨答。
“花藥穀……”雨肖天眉頭輕攏,思索道:“可是藥王後人隱居的花藥穀?”他上下打量風小叨一眼,繼續問道:“你跟藥王後人是何關係?”
風小叨怎麼看都不像藥王後人,江湖傳聞隱居花藥穀的藥王已到知天命的年紀,醫術奇高,善用藥草。民間傳的玄乎其玄,說:閻王索命,藥王擋駕,死人複活,不是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