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無用之材(3 / 3)

這個“勞”是勞動的意思,也是吃苦的意思。我們放眼看一看,在這個世界上哪一位不是“此以其能苦其生”

有一位苦惱的丈夫曾經跟我講,就是因為他的菜燒得好,從此以後他就做了一輩子的飯。還有一位很糟糕的丈夫告訴我,為了躲避洗碗,他每次都故意不把碗洗幹淨,幾次下來,他也就不用洗碗了。這個故事說明什麼問題呢?無用的用處。無用的用處就是不為他人所用,保有自己。

但是,問題是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完全無用,就會被抹殺。現在社會,如果你完全無用,連工作都找不到。所以這裏就出現一個矛盾。為他人所用,就不能保有自己的本性,失去精神上的自己。而不為他人所用,你就無法在這個社會中生存。我們說這個地方有一個矛盾,莊子恰恰就是看穿了我們生存的荒謬性,或者說莊子發現了我們荒謬性的生存。

在現代社會,一個人想要安身立命,就必須符合一定的人才標準。可是莊子也提出了,“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太過有用,有時候也是禍害。在莊子看來,這種矛盾不可避免,隻有當人們站在一個更高的境界看待問題時,才能權衡利弊,處理好兩者的關係。那麼這是什麼樣的境界呢?我們怎樣才能達到這個境界呢?

有一個故事,說莊子帶著自己的幾個弟子,在山穀中行走,看到一棵大樹,枝葉很茂盛,但是伐木的人,在這個大樹的旁邊休息,卻不砍這棵樹。莊子問伐木的人,為什麼不砍它?這個伐木的人說,“無所可用。”你看看這棵大樹,雖然很大,但是從主幹到支幹沒有一個可用的。莊子一看到這個,轉身就對他的幾個弟子們講,你們要記住,這棵樹就是因為不材而得終其天年。

這樣看來不材很好,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問題了。莊子從山穀中走出來,到了他一個老朋友的家裏麵,老朋友一看莊子來了很高興,要好好招待他一下。於是他就讓自己家裏的仆人,把家裏的鵝殺了,招待莊子。這個仆人向主人請示,說家裏有兩隻鵝,一隻能叫,一隻不能叫,請問殺哪一隻?主人說,能叫的留下來,不能叫的殺掉。

莊子的弟子們看著這些,也沒敢做聲。到了第二天,莊子帶著弟子們離開這個朋友家以後,弟子們就問莊子,老師,昨天在山上我們看到那棵樹,因為不材而終其天年。可是晚上在你的朋友家,那隻鵝又因為不材而被殺了。老師,你看這到底怎麼辦啊?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莊子笑曰,這個笑有一點難堪、有一點尷尬了,莊子說了一句什麼話呢?他說。

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

我莊周將處在材與不材之間。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

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即鵝)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莊子·山木》)

為什麼這樣?材不好,要被殺,不材也不好,也要被殺。所以從邏輯上講,隻能是材與不材之間。這句話是莊子衝口而出的,沒有經過認真思考。所以等他講完以後,他也發現這句話是有問題的,因此他馬上接著就跟弟子們說,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莊子·山木》)

這句話說起來好像是對的,但仔細想想還不行,怎麼辦?

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莊子·山木》)

我們在說老子時說過,道德道德,道就是天地大道,也就是客觀規律。德呢,就是萬物自身的本性。所以莊子在這說的“乘道德而浮遊”,就是給他的弟子們一個忠告,也是給我們所有人一個忠告:乘天地之道,順自然之性。

我們可以把莊子講的為人的境界作為一個總結,實際上,莊子講了為人的四個境界。

材(有用)……不材(無用)……材與不材之間……乘道德而浮遊。

第一個境界,是有用的境界,這不行,莊子的故事已經證明了不行。那隻好進入第二個境界,無用的境界,可是無用最終被證明還是不行。這個世道艱險,做人難,那怎麼辦呢?再進入第三個層次,材與不材之間。可是材與不材之間,就像我們剛才分析的那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於是隻好進入第四個境界,乘道德而浮遊。

在這四個境界裏,我們可以看一看,前麵的三種境界實際上仍然糾纏於形而下,都有不足,都有破綻,都有危險。隻有最後的“乘道德而浮遊”,才是形而上的超脫境界,才是大的境界,才是翻出輪回的境界,才是擺脫糾纏、一絲不掛的境界。這才是莊子所講的“無待”的境界。

實際上,“無待”這個詞是莊子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那麼莊子的“無待”到底包含什麼樣的深刻內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