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超越貧窮(2 / 3)

那時候稍微有點身份、有點經濟條件的,是不穿布衣的。穿什麼衣呢?穿絲綢的衣服。而莊子沒有,隻好穿麻布的衣服,而且即使是麻布的衣服,還打了很多補丁。他穿的鞋子怎麼樣呢?“正緳係履”,工工整整地用麻絲把鞋子係好。隻要想一想,一雙鞋子還要用麻絲來捆綁一下,可見這個鞋子已經破到什麼程度了。而且莊子穿著這個帶補丁麻布的衣服和這一雙破鞋子,是在什麼情況下穿的呢?是要去拜訪梁惠王的時候。可見他平時是什麼樣子。所以他一見到梁惠王以後,梁惠王就覺得很奇怪、很吃驚,也有一點嘲笑,就跟莊子說,老先生,你怎麼弄得這麼狼狽?莊子馬上一臉嚴肅,你用詞不當,我不是狼狽,不是潦倒,不是落魄!我隻是貧窮。我就是沒錢而已。貧窮和狼狽、落魄有什麼區別呢?莊子說。

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

一個讀書人,如果自己有道德而不能實行,那才叫落魄潦倒。像我現在這樣,我隻不過是衣服不好,隻不過我的鞋子有一個破洞,這不是貧,不是落魄,也不是潦倒。我精神好著呢,我道德完全著呢。我為什麼這麼貧困呢?莊子明確地說了,“今處昏上亂相之間”,我命不好,我生活在昏上亂相之間。有昏聵的國君,有亂相。“昏上亂相”我們可以理解為宋國的宋王偃就是昏上,唐鞅就是亂相。在宋國有宋王偃這樣的國君,有唐鞅這樣的國相,誰能夠快樂而自由呢?當然莊子這個地方對梁惠王說這樣的話,實際上也是在批評梁惠王,你也不過就是一個昏上而已。從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來,莊子的貧窮是缺衣少食的貧窮。

從古至今,人們很難看破的就是名與利這兩個字。然而莊子一生貧窮,但是卻始終逍遙自在,樂在其中。那麼莊子是如何超越貧窮的?他的人生,又會給現代人帶來怎樣的啟示?

在莊子的《外物》篇裏麵,有這麼一段記載。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fu)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鬥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鬥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莊子·外物》)

說莊子家裏很窮,沒有糧食吃了,饑腸轆轆怎麼辦呢?向監河侯去借糧食。什麼叫監河侯?學術界有一些不同的說法,從字麵上看很好理解,就是負責監督黃河水利工程的官。搞工程的官總是很有錢,這個我們都能理解。莊子也這麼想,所以他去監河侯家借一點糧食,總是不至於很難吧。可是他到了監河侯家以後,監河侯跟莊子怎麼說呢?答應得很痛快,好的沒問題。我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得到一筆款子,到那個時候,我借給你三百金,可以嗎?你看這個話講的,看起來很慷慨,沒問題,而且借你三百,但是呢什麼時候呢?在不久的將來,顯然是推托之辭,不會有這個將來的。莊子一聽就很生氣,“忿然作色”,臉色一下就變了。他用憤怒的口氣說。我昨天來的時候,正在路上走,忽然聽到有人喊我,我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人在喊我,四周都沒看到什麼人,最終我發現這個聲音出自道路中間的車轍裏麵,有一點點水,水裏麵有一條鮒魚。水眼看就要幹了,這個魚很快就要幹死了,就是這條魚在喊我,我就俯下身去問這條魚,說,鮒魚,你怎麼在這裏?鮒魚告訴我說,我原來是東海的魚,我不幸落難到這個地方了,你能不能給我一鬥水救我?我告訴這條小魚說,好的,沒問題。你等著我,我在不久的將來,要到南方去遊說吳國和越國的國王,然後讓吳國和越國的國王挖一條水道,把西江之水引來迎接你可以嗎?這條鮒魚聽完我說的話以後,也是忿然作色,你現在給我一鬥水我就可以活了。如果像你所講的,等到以後,把西江之水引來救我,那你不要到這個地方來找我了,你到賣魚的魚攤子去找我吧!

莊子向監河侯借糧,監河侯敷衍他,莊子很快就編出一個故事來諷刺他。這個故事有意思:第一,說明莊子很窮,窮得不得不向別人借糧食來填飽自己的肚子。第二,看出來人情的冷暖。監河侯為什麼不借給莊子?很簡單,莊子沒有償還的能力。他知道借給這個莊先生,就是有借無還了。他今天沒有糧食,你借給他了,難道他明天會有嗎?還是沒有,所以借給他就是打水漂了,我不借。所以我們可以批評監河侯太冷酷無情,但是反過來想,監河侯的做法也未必沒有他的道理。所以我們說,像監河侯這樣的人,不一定是很可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