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天三夜(1 / 2)

第四十二章三天三夜

待來到席棚下,就見老孫與小羅正一邊說話一邊用一件破單子擦落在身上的雨水。老孫一邊擦又是一邊大罵這鬼天氣。

張樹亭知道這老孫煩躁,待來到棚下,便想拿話寬慰他幾句,於是笑笑道:

“老孫,老遠的就聽到你又罵了,你不罵,說不定老天爺一會兒就讓天睛了,你這一罵,老天爺一怒,本來要晴恐怕也不晴了。”

沒想到,不被張樹亭這一說,老孫也隻是罵罵,見張樹亭來子,又被他這一說,就見老孫更有些急切道:

“東家,你不來,明天一早我還說過去找你去的。”

見張樹亭停住笑看他,便又指指天道:

“難道你就沒覺出這老天氣悶得有些反常?”

“也許是天氣陰得時間長了的緣故吧?”張樹亭見老孫這樣問,便不確定地答道。

老孫便搖頭道:

“我看不完全是。”

又道:

“你也別怪我嘴上無德東家,我心裏可總有一種要出什麼大事的壞感覺!”

張樹亭一聽,又安慰他道:

“說不定是你這些天太勞累了老孫。”

說著,又衝一旁的小羅道:

“小羅,接下來還是你們幾個年輕夥計值夜吧,讓老孫也好好休息休息。”

小羅點頭。

沒想到,老孫卻堅決地擺手道:

“決不是勞累的事!”

又道:

“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那場大水東家。大水來之前,我也是這種說不上來的煩躁感覺,就感覺心裏堵得隻想罵人,甚至都想伸手打人。我總覺得這時的感覺與那時一樣。心裏不但煩躁還擔心,總擔心這鬼天氣也會突然來那麼一場。到時,這些高粱可就沒救了?!”

又說:

“這幾天心裏沒別的,光擔心這個了!”

張樹亭聽了,又是安慰老孫,要他不要擔心,這樣的天氣會很快過去的。

但話是這麼說。其實張樹亭心裏比老孫還要擔憂。或者說,堆放在這裏的高粱一天歸不了倉,他懸在胸腔裏的那顆心就一天落不下來。這時被老孫又一提十年前的那場大水,張樹亭的一顆心更是高高地懸在了那裏。

十年前的那場大水也是在秋上,當時他已是半大孩子,當然清楚記得。

他記得大水來的時候,還是在半夜。那時候,雨已經下了整整五天,待到第五天夜裏,隔著嘩嘩的雨聲,就突然聽到城街上到處都是急促的鑼聲,還有“發水、發大水了,快出來堵城門呀!”的叫喊著。

張樹亭還記得,當時他是被他爹一把從炕上揪起來的。不過,當時他們並沒有去街上堵城門,而是直接去了燒鍋上,因為他們發現,當時雨水已經不是從燒鍋裏往外流了,而是外麵的雨水正往燒鍋院裏灌——當然,也往他們走出的院裏灌,而且都已經沒過了他的腰,也到了他爹大腿的一個位置了。

所以,待到了燒鍋後院,就見大雨中,正有好多夥計光著屁股,有拚命從土堆上往笸籮裏裝土的,有抬著笸籮拚命往中院飛跑的,還有在中院甑口敞開的一麵高台上用抬來的土壘土牆的,電閃雷鳴中,就見他們一個個都急紅了眼。他們正試圖把院裏迅速升高的雨水堵在土牆外,以防灌了窖池……

當時的一幕,在他的記憶裏,應該是最可怕的一幕,就是現在想起,他心裏仍有幾分膽顫。

張樹亭當然永遠不希望這樣的一幕再次發生,盡管為防萬一,自那次大水過後,這些年,甑口上、各倉房門口每年都要堵積很多土。

“要依我看東家,也別猶豫,明天一旦不下雨,我們就多雇馬車,多出人手,趕緊把這堆高粱往老徐那邊運,老徐那邊盡管沒有多餘倉房,但那邊的地勢畢竟比這裏要高些!”老孫見張樹亭站在席棚下,隻呆呆地抬頭,看劈裏啪啦落雨的天,又不由這樣說道。

可是,哪裏還等到明天,就在當天後半夜,一場特大暴雨就突然降臨了。

一場特大暴雨是後半夜突然下起來的。如天漏了一般的雨落下來的時候,就連躺在席棚裏的老孫都以為,這一陣子雨一會兒就會小了或停了。可是,直到天都大亮了,粗大的雨點仍是連了線一般,一點也沒有小了停了的意思。

席棚裏早已經躺不下來,到處都在漏雨。老孫和小羅便幹脆坐著一直到天亮,每人頭上各頂了一塊席子。

“看看老孫,傍黑你還跟東家說什麼發大水,這時應驗了吧?”小羅不無抱怨地扭頭對老孫道。

說完,看著亮起來的天,又道:

“這雨要是一直這麼下下去,不用說五天,我看不到天黑就該發水了。”

小羅不這麼說,老孫還隻是呆呆地看幾步外的城街上,雨水正像開了閘的河水一樣,在迅疾地沿著城街往城門外泄的情形。聽小羅這一說,又仿佛回過神來似的,一下急躁起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