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不由悲從中來。
至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的鄒振衣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地道,仿佛是從雲端傳來,
“沒什麼值得傷心的,人總是要死的。”
李寄悲極反笑,她問,“我死時,你就到我墳頭說這句話?”
鄒振衣看著她。他已變回鄒振衣,沒有喜,沒有悲,沒有一切感情的鄒振衣,
“人從生開始就準備死。有人早死,有人晚死。”
李寄聽了仿佛沒聽見,她隻盯著墳,心裏不停地問:祈叔,祈叔,你看到自己的墳了嗎?你為人寫了一生的字,你知道嗎,到頭來你自己的碑上隻有兩個字,你知道嗎,你可會難過?
“弟妹你是多麼的傷心,而我親愛的賢弟,你又是多麼得無情。”
熟悉的聲音從小徑上響起,豐神俊朗的朱端康搖著折扇,如天人下凡,出現到他們麵前。
李寄眼中無他,她抬眼望天,夕陽西下,天是要黑了。
朱端康也感慨,“黃昏送別,哀莫至大,可悲可歎。”
鄒振衣的視線打他一出現就沒離開過,他很靜很靜地道,“你的出現是不是可以讓我理解為,這個人的死與你有關?”
“哎呀,我沒說嗎?”朱端康仿佛大吃一驚,遺憾萬分地道:“看,愚兄見到賢弟太過高興,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這位老先生真不小心,突然滑倒,愚兄我見到了當然不能置之不理,我連忙上前去扶,但愚兄的袖劍……哎,那真是害人之物,上次傷了賢弟,這次又……愚兄心裏難過,專等賢弟回來好俯荊請罪,賢弟,你責罰我吧。”
李寄閉上眼睛,祈叔……
鄒振衣很認真地聽,俊美的臉沒有一絲表情,聽完後他說,
“沒關係,人總是要死的。”
朱端康不停點頭,敬歎,“賢弟對生命奧妙的參悟,是愚兄無法匹及的。”
李寄參不透,她握住鄒振衣的手,大聲問,“這個是祈叔!他不是其他什麼人,他……”
鄒振衣看著她,“有分別嗎?”
李寄噤聲,倒吸一口冷氣,這個用冰冷的臉說著冰冷的話的男人最誠實,他說過,世上隻有兩種人,要死的人和將死的人。即使他們現在在相愛,自己對他而言也隻不過是個將死的人。她可以想象到有這麼一天,試驗已經結束,她即將死去,鄒振衣會看著她慢慢死去,然後說,有分別嗎?
有分別嗎?李寄放開他的手,越退越遠,突然她被什麼東西絆倒,凝神看,自己正坐在祈叔的墳頭。
“哎呀呀,”朱端康搖著扇,嘖嘖不已,“弟妹好象受了刺激。”
鄒振衣隻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朱端康道,“她已經不是你的弟妹了,她是另外一個女人。”
李寄‘霍’地抬頭,他的臉依然誠實。
“你是放棄了這個女人?”朱端康緊緊看著他的眼睛,一步步走向李寄,並將她扶到自己身邊,“或者你故意說給我聽,要我忽略了她?”
李寄沒有一絲反抗,她眼裏隻有鄒振衣。
鄒振衣對李寄說,“你變了,你知道嗎?你不再是能和我一起試驗愛的那個夥伴了,你知道嗎?”
李寄不說話,淚流下。
“我給你機會,我對自己說,你要能堅持與我試驗到底,我依然會好好地繼續愛你。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八歲被你義父□□?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你會怕太陽,怕水就是因為你義父曾在這樣的環境下對你對這種事?是因為史萍,她揭出了你的底,你怕我會在意而急於向我澄清?你變成了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女人了,你知不知道?我要一個和我一樣的人做我的夥伴,當你在史府裏,用你冰冷的眼神看著我,告訴我,我是個沒有心的人時,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找到了和我並駕齊驅的夥伴,一個同樣無情,同樣不信愛的人,這樣的我們相愛會是怎樣?我真心期盼它的結果,哪怕要試一輩子。但你先變了,你開始貪得無厭,你不滿足,你要更多。”
李寄大喊,“我沒有,我沒有,我隻要你……”突然她說不下去了。
鄒振衣仿佛笑了,“你要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