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醒來時已是臥在床上。覺口中微腥,自知是吐了血,牽起嘴角勉強自笑,腹中仍舊疼痛難忍。
太醫在小紅燭前低頭寫方子,屋內是滅了燈的,簾子外跪了一地人。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簾內,雙眼卻是分明凝神外側事態。蕭瑟見是焚香,便張了嘴要說什麼,卻旋即合上,隻因她聽見了門外的對話。
跪地的,盡是天赤兩軍之人,為首自然是程覽與王衡。“殿下既然心思已定,就下令吧,屋外的文官門可是膽戰心驚的很。”程覽說得不鹹不淡。
“依照程將軍所說,那國舅是私通南朝了?”太子聲色暗啞,疲憊之音明顯,倒是不同於往日,隻聽他又接著道,“畢竟是本王的舅舅,為了太子妃輕易治罪,恐怕會落人口實。”
程覽嗤笑一聲,道:“一路追查下去自然有所分曉,以殿下的權職暫押國舅不會有人說話,隻是切莫太久,皇後一姓可是根深蒂固的大族。”
“也好,既然程將軍如此肯定,本王卻也不能再猶豫了,”王顯容似下決心般,吩咐道,“太子妃於國舅壽筵中毒,國舅罪責難免,本是想要承秉父皇再做定奪,可此事卻被程將軍查出有私通南朝之嫌,本王隻能下令暫由赤軍監管國舅府一幹人等了,”略一停頓,他看向王衡,“違抗者,以謀逆論處。”
王衡起身,帶隨行的人出了門。內屋依舊安靜,簾子卻莫名動了幾下,太子微蹙眉,示意跪地的天軍諸將起身。而蕭瑟則將注意力轉回焚香那處,她卻早已恢複常態。聽方才的對話,分明是程覽力逼,太子順水推舟,隻是就自己對那小人兒的了解,他又怎會如此沒有注意?
“太子若無事,程覽便告退了。”程覽不經意抬了手,身側將士立刻轉身,悄無聲息卻凸現他的身份地位。
“程將軍,本王尚有幾句內話,你可暫留,”太子說完便不再言語,直到屋內僅剩二人之時,方又開口喚屋內之人,“焚香,將太醫請出來。”
焚香聽得這聲,轉了身接過太醫遞來的藥方,抬手示意他出了內屋,自己則小心地吹熄了屋內唯一的短燭。那太醫自知必是有所詢問,不禁雙手立於身側,頭垂得極深。
“太子妃所中何毒?”
太醫壓低了聲音,恭敬道:“此毒為南朝皇室所有,虧當年聯姻時的南朝公主帶有解藥藏留宮中,否則,以此毒性實難急救。現在已無大礙,調理數日便可清盡餘毒。”
“好,你下去吧,”太子示意焚香親自去關了門,轉而向程覽道,“程將軍認為此毒為何人所下呢?或是將軍親自所為?”此語問的直接卻也露骨,內屋的蕭瑟不禁繃緊神經,這也是她想要知道的。
程覽深笑不語,一室沉默異常詭異。半晌,才道:“殿下此話,程覽實在不知如何作答了。”
“本王是為將軍著想,”太子一雙眼定望著他,“方才天赤兩軍諸將皆眼見將軍咄咄逼人之勢,恐怕有此想法也非怪事?”
“程覽隻不過替旁人說了此話,看來啞巴也有啞巴的好處,”程覽輕笑出聲,道,“殿下,不知臣是否也可懷疑你和衡平王呢?”
“哦?”
“此事至此,恐怕殿下與橫平王所得益處更甚,更何況,蕭瑟妹子對於你和他二人很是重要吧?毒輕不足以達其所願,毒深卻又太過冒險,而南朝皇族解藥在宮中之事又豈非臣這般人可知?”程覽眼觀手心,一道的疤痕自腕處直抵食指,看淺白色澤應是數年所致。他看得專心,波瀾不驚。
王顯容但笑不語,方才那疲憊之態盡掃。漆黑室內,蕭瑟聽得心亂如麻。
皇後王家一族北朝開國便立下大功,兩代帝位更替間漸成北朝望族,民間更是戲稱王家為“後宮之姓”,與那太子生母之族相生相鬥,直至數年前的一場政變方獨占一方。是以國舅被監管數十日來,廟堂宮中皆是暗潮湧動。
“住嘴!”一聲暴喝自皇後寢宮而出。
宮門處,幾個端著銀盤的宮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數目相對下僵持在了當處。自太子生母穆貴妃死後,帝後感情愈發深厚,如今日這般實屬難見,也難怪這些後宮裏見皇帝最多的宮女們此時卻如此拘謹懼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