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蕭瑟的手不由一動,手肘撞上了身側正欲上菜的婢女。
哐當一聲,青衣婢女失手落了手中的碟子,悄無聲息地,一地各色豆子滾落。那女子雙目圓睜,大駭下竟是呆在當處,忘記了下跪求饒。
“放肆!”久未插話的莫漢王一聲暴喝。婢女登時軟在了地上,幾個門廳侍衛迅速上前架走了她,毫無疑問,今夜決無活命的機會了。
略有些怔然,蕭瑟方欲開口,卻先被一個聲音壓了下來。
“王爺,莫要難為下人了,”冷眼旁觀般,程覽因這小小的變故,將太子那番話略過,竟是替這不關痛癢的人求起情來,卻在話音收尾時轉了眸光,直向那對麵的小人兒,“程覽一片忠心,太子也莫要為難下人了。”伸手,兩指捏住了身側侍女手中的玉壺,輕巧一帶,一道細長的水線已是緩緩倒入太子杯中。
淡淡的身影,恰是遮住了蕭瑟的眼。看他,冷漠的眼神,在笑容中分外刺眼。正是怔忡間,那酒已是轉向自己,輕緩流瀉的聲音,隻是垂著的眼瞼。
淡淡的酸澀。
那小人兒城府極深,卻貿然出得此言,莫非是已與莫汗王達成共識?倘若……
“謝過程將軍了。”
“太子妃言謝,程覽可是受不起。”
忽然,一陣兵器聲,分明是在大廳之外,除卻莫汗王,三人皆是轉首望向門外。此時,膽敢如此闖入宴廳的,會是誰人?未等片刻,青衣黑發,紅了眼的少女手握長劍已是衝入房中,目光方一接觸廳中的人便砰然跪了下來。
蕭瑟心頭不禁一陣慌亂,莫名地,仿佛這一跪說明了什麼,但,是什麼呢?
“王爺,請饒了蕭笑,”猛然抬頭,莫言哽咽道,“莫言願為王爺做任何,隻為換蕭笑一命。”話音未落,一雙眼便向蕭瑟望去,“阿姐,難道你真要看著小笑為你而死嗎?”
這短短兩句話,蕭瑟竟是如巨雷轟耳,張口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怎麼會?她說的意思是小笑早已落入莫汗王手中?怎麼會?
瞥見蕭瑟麵色巨變,莫汗王悠然一笑:“莫言,你太心急了,”示意進入宴廳的侍衛退出,莫汗王起身,走到她麵前,微彎了腰道,“本王本欲將此人獻給太子殿下,至於怎麼處置就非本王可以掌控了。你本是王府的人,此時這般可教本王為難呢。”伸手,僅僅鉗住了莫言的雙臂,硬是將她拉了起來。
分明威嚴的目光,卻是帶著任何人察覺不到的興奮。莫言阿,就是因為你對蕭笑得情義,好戲就要上演了呢。
緩緩地,桌邊又站起了一個人。“王爺,可否告知蕭瑟,莫言和王爺話中的原委呢?”胸口窒息的疼痛,這幾日,光是想到蕭笑是在莫汗王府中便無法忍受。
真是長大了呢。換作是數年前,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王府侍衛總管應該會持劍相對了吧?莫汗王不掩眼中的讚許,道:“此話說來,赤軍副帥也是難逃其咎。若非程將軍發現蕭笑私通南朝,企圖與南朝密使在我莫汗領地交換情報,恐怕如今要處決的就不止是蕭笑一人了。”
程覽?一百個猜測也不會想到這個名字。蕭瑟沒有回頭,她猜到他的樣子,卻猜不到他的解釋。他們是幼時的兄弟、玩伴,他答應過自己,會一直照顧那些孩子。以往一一死去的人,自己總是認為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可是這次,連自己也找不到借口了……
自斟酒,安然而坐的人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依舊深笑著。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隻是,他瞥向太子,這個人卻是超出了自己的預定。
揮手示意,不過片刻,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被帶到了大廳中。
青色的地麵上,血跡分明。那俊朗的麵容早已失卻了,渙散的目光卻在觸及到快步走到自己身前的人時,恢複了清晰的情愫。“阿姐。”感覺到自己在她的懷中,那摟緊自己的手臂是如此用力,數天來提著的心終是放下了。
刺鼻的血腥,壓住幾欲衝出的怒火。蕭瑟,現在還不能,這裏不是北朝,在沒有清楚狀況時,想要救蕭笑決不能衝動:“王爺,你的說辭蕭瑟實在不能信服,不知可不可以請你先命人一醫治我赤軍先鋒,蕭瑟日後必當重報。”必當重報四字話音沉重,對著本是元凶的人卻要說出這四字,手臂竟是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