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手指緊扣扶手,這是自己交於芸娘的救命之物,憑此珠可調大漠外的一切莫汗兵士,亦是為保她入宮之後的地位……莫汗王臉色數變,卻終是輕緩一笑,奇道:“太子說笑了,此珠無論從色澤、形態皆可稱當世之寶,堪與南朝三大明珠相提,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物,莫汗又怎敢獨有?”
“哦?”王顯容垂眼看珠,自嘲道,“原以為莫汗王已見天下稀寶,必知此珠來曆,既然如此,那就是本王獻醜了。”
珠收於錦囊中,料得他亦是不能收回。鳳眸中一絲滿意神情,此珠在己手中,誰又知那莫汗領土外的動向?天赤兩軍副帥在此,他又怎肯輕易冒險?
他的神色,莫汗王又怎會忽略?精目冷光,起身走到門處,刻意揮手叫莫言退下,方抬首看那朗空,卻是莫名問道:“殿下可曾養過鷹?”
“本王自幼宮中所居,自無此幸,想必莫汗王必是訓鷹能者了。”雖才不透此言何意,卻是靜待那英挺的人說出。
“鷹是大漠王者的身份,王僅一人,故鷹從未成雙,”手伸向長空,“莫汗曾在十年前想要打破這個成規,卻發現,鷹一旦成雙便化了比翼青鳥,毫無任何殺氣。所以,殿下,不要試圖養雙鷹,”猛地轉身,大步逼近上座的小人兒,兩側均是王府中人,是以如此不敬行為無人阻攔,待到王顯容麵前,他才低下了頭,接著道,“倒不如讓我們一起鬥鷹,坐收其利。”
微眯了眼,忽而一笑,燦若明星。殿下很少笑顏對人,卻每每在危機時刻,上次是在太子妃橫劍以對,而此時卻是莫汗王借勢相迫……焚香不覺欲要上前,不顧自己這瘦弱女子根本無所助益……
“焚香退後,”小人兒轉瞬冷眼斜瞄,焚香隻得垂首退了回去,旋即他仰了頭,道,“莫汗王這般語言本王頗為受益,隻是,這兩鷹相鬥於本王來看並未有何利。”
如若沒有猜錯,方才所說雙鷹斷是程覽與蕭瑟,那句“比翼青鳥”點的再透徹不過……二人竟是關係至此,倒是從未想到,而莫汗王,明知此情卻是硬將女兒嫁於程覽,實在可歎。
心中盤旋最深的卻是那“鬥鷹”二字,先後叛逃,六年毫無糾葛,此二人又怎會有所相鬥?為何相鬥?如何相鬥?
頭低地更低了,莫汗王道:“自古唯有三元才能呈不敗之勢,南北朝與莫汗領土本有資格呈此三元之勢,隻可惜皇上太過仁德,兵權外分,就連殿下不也僅有十萬兵將?何不趁此相鬥收攬兵權,以求重立皇權?”
這一句膽大包天,竟是將自己與南北朝並提,其反心昭然若視。王顯容不禁怒意上湧,卻強忍嗬斥,反詰道:“莫汗王一代大漠梟雄,難道真願隻是永守大漠,呈三足鼎立?”既已挑名至此,又何必遮掩,問話直向他而去,灼灼眸光靜候回複。
“哈哈!果真是一龍物,”莫汗王直身大笑,道,“殿下今在我莫汗大都內,卻依舊有膽量如此相問,莫汗佩服,”猛地伸手指向議事廳內的數位武將,朗聲道,“我莫汗王肯屈居於此,這些生死相隨的將士卻是不願,當初隨先帝打下北朝疆土,卻一旨詔書調於此荒蠻之地,這數百萬將士無一不想返歸北朝故土,卻不知殿下可允?”
聲威硬朗,句句詰問。卻是滿語悲憤。
如今皇帝是先帝的皇弟,先帝一生戎馬,僅有兩個皇子皆死於戰場。是以死前將皇位讓於生性軟弱的弟弟,卻是將那北朝兵權三分,交於互不交好甚至是仇視的三將,更是將最為善戰的莫汗王遣去西北大漠,以此保本姓皇位。如今,皇帝不過在位十載,卻已是掌不住任何一方的兵權,皇位岌岌可危,莫汗王能如此猖狂也不難解釋。
“莫汗王如此詰問,是想本王怎樣做答?”王顯容臉色驟冷,隻手托著下顎,直看視著身前人。
“殿下手中有我所顧忌,我卻握有殿下此時的安危。何不此鬥作罷,待到他日再一決高低?”
略一沉吟,王顯容卻不再答話。
的確。他說的句句現實,此時的自己先不說是否要利用程覽與蕭瑟的糾葛,單是想要帶蕭瑟脫離此處便隻能不去插手他所要做的……
了然一笑,莫汗王道:“那麼,就請太子殿下入宴了。”言罷,微一躬身,請了那坐上少年於身側,親自帶路向王府深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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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碧瓦,飛簷拱月,雕花柱碧珠鑲嵌。內室,紅漆雲紋長桌,旁立碧玉香筒,兩側旁立琺琅雕物,整體並不奢華,卻和諧溢美。
最內側,一繡鶴屏風擋住了小半個內廳,隱見屏風後置一古琴。
王顯容落座於上手,麵對莫汗王而坐,旁立焚香。整個大廳落座僅有此二人,而長桌側卻赫然兩個空位。因方才那一番話,王顯容已是猜到那兩位宴請之人,隻是,心中隱對那素未蒙麵的程覽頗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