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她一道走出病房,我又折回來、拜托護士好好照看媽媽,小娟在一旁靜靜看著我,我一轉頭,她飛快地將眼裏的不忍化為無形。隨後她拉著我走出醫院,巨大的黑傘在頭頂撐起,路人皆神色匆匆、舉著雨傘擦肩而過,彼此都看不清麵貌。
終於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我氣喘籲籲、心髒狂跳地看著小娟:“究竟有什麼要緊的事,趕快告訴我。”
“我會告訴你的。”小娟看著我:“你不要怪我,我也想守護自己喜歡的人,我知道,章彰恐怕永遠都無法對你說出口。”
“章彰?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小娟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裏透出無法掩飾的憐憫:“樸雅兒有消息了。”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退後:“怎、怎麼,她回澄市了?”
小娟搖搖頭:“她死了。”
天邊驚起一聲悶雷,低沉如鼓聲,仿佛抬手便可觸到飽漲雨水的黑雲。
我打了個哆嗦、全身的汗毛孔仿佛都被灌入了冷風,不敢置信地盯著小娟,我結結巴巴地問:“死、死了?這怎麼可能……”
“在臨近的小鎮發現的,溺水而亡,鎮裏也有人看見過她企圖跳河自盡,沒有任何疑點。她是外籍移民,這類案件很敏感,局裏也很重視。”
我還緩不過精神,腦海裏不停地浮現出她的麵容,鮮活如花朵,層層疊疊、如萬花筒裏的影像。“顧仟、顧仟知道了麼?”我緊張地盯著小娟。
“誰知道,或許……他早就知道了呢?”
她敏銳的目光掃描著我細微的神情,我不由得向後退:“你什麼意思?你來試探我,究竟是懷疑我還是顧仟?”
“沒有證據,我不會懷疑任何一個人。”小娟麵容平靜,從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麵對我展開:“但我不明白,這張紙條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我指尖顫抖地接過字條,上麵是歪歪扭扭的中文,字跡如同出自小學生。我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小娟、然後飛快地搖頭:“我不知道,也不認識這個林浦昌。”我指著紙條上的字。
“他是我們局裏的同事,以前經常和章彰出任務,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小娟接過紙條、指著中間的那個“浦”字:“不過,他的‘蒲’,寫起來要更複雜些,一個外國人記不住,很合乎情理。”
我如遭雷擊,半晌不能言語,隻瞪大眼睛看著小娟風平浪靜的麵容。
“你的心思一直很通透,你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麼。”小娟邁過一步逼近我:“你難道就沒想過,怎麼就那麼湊巧,淩書記坐的車子就出了車禍?你跟在顧仟身邊這麼久,難道就沒發現什麼可疑點?”
“是因為章彰酒駕,所以才——”我慌亂地搖頭,一步步向後退,驀地,背脊忽然撞到了濕淋淋的斑駁老牆。
小娟冷酷地搖頭:“章彰平日裏有事沒事總愛喝兩口,他的酒量很好,事發當天他的確喝了酒,但絕對不會因此影響駕駛反應。”
她頓了頓、神情倔強地偏過頭:“他自己不覺得奇怪麼?隻是因為想知道你過得如何才偷偷裝了監聽器麼?我一直在幫他調查,沒想到他或許早就有了答案,隻是為了你、寧願放棄曾經的夢想而已。但我會繼續調查下去,章彰是天生的警察,他不該每天像現在這樣收廢品。”
我腳步虛浮地往回走,小娟將雨傘舉到我的頭頂,見我不接、又塞進我的手裏,雨傘無力地跌進地上的水窪中,濺起一片水漬。我失神地向前走,小娟不再追上來、站在原地看著我一步步走遠。
冰冷的秋雨淋濕了頭發、滴滴答答地流進脖子裏,爸爸的車禍,意外……還是人為?顧仟究竟是否早就知情呢,他又知不知道樸雅兒的死因,或許……或許他之所以每天對我寸步不離,隻是不想我有機會得知這些消息?
章彰……或許隻有章彰能告訴我一個答案。
秋風蕭瑟,樹枝像繃緊的□□,我飛快地跳上一輛出租車。我無法遵守和顧仟的約定了,無法就這樣等他回來,或許,麵對他,我也無法將腹中疑問質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