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仟的麵色立即冷若冰霜,他看了我一眼,我小聲問他:“不方便的話我先去二樓藏起來好了。”
他搖頭,按下防盜門的開關按鈕,機括驀地彈開,“叮”一聲輕響。我看著那扇逐漸被推開的門,心中隱隱緊張、不由得想起顧仟和我說過的慘劇,顧伯母真的已經變成顧仟所說的那樣了麼?
攥著沁出冷汗的手心,顧仟忽然不動聲色地牽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溫暖幹燥、像一個小暖爐般妥帖地烘著。細跟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傳入鼓膜,一身簡潔皮草衣飾的顧伯母緩緩走進客廳,一如前兩次我見到她時那般的雍容華貴。
她沒有理會我,看了顧仟一眼、徑直坐到沙發邊,目光沉靜銳利。氣氛凝滯,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繃得極緊,我頭皮發麻、忍不住將手從顧仟手心裏悄悄移開。
顧仟側著身子淡淡問:“為什麼忽然過來,有事的話打給姚秘書。”
“姚秘書?親自打給你都不理會了,打給姚秘書你會聽?”顧伯母冷笑:“我來這,有什麼不對?”
“不幹擾我的私生活,這是當時講好的條件不是麼?”顧仟走到玄關換上鞋子:“你喜歡來就來吧,我們有事,先走了。”
顧伯母忽然拿起茶幾上的水快步走來、霍然潑向顧仟的臉,不顧儀容地怒吼道:“你爸爸病了,現在就沒人能管得動你了,你不回家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叫人綁你回去。可現在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是你爸爸,你為了旁人的媽,就完全不顧我們倆了?”
我驚愕地看著顧仟濕淋淋的頭發和前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顧家的家事,我沒有資格插手,隻是見到這樣狼狽的顧仟卻忍不住揪心。沒想到顧伯父的病是真的,外界現在還沒有傳出任何消息,恐怕是顧家內部刻意拒絕透露。假如真是這樣,那麼顧伯父一定在等顧仟回去接班,事實上也理應如此。我一時心緒難平,有些失神地望著我們三人在對麵巨幅液晶電視裏的影子。
“你如果還是你爸爸的兒子,就回來照顧他。”說完,顧伯母便轉身離去,從頭到尾都不能看我一眼,拒接的意思十分顯而易見。
房間裏又恢複了寂靜無聲,顧仟麵無表情地望著玄關、牽著我的手不自知地微微攥緊,我搖搖他的手臂:“你回去吧,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像我一樣。”
他抿唇想了一會兒,抬起手輕輕撫過我的額發:“我回去看一看,先送你回醫院,不要亂跑,等我過去接你。”
我笑著對他點點頭,實則慌亂迷惘,何以每天的離別都像永別,我們明明一直好好的在彼此身旁。
一串串的路燈影子映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澄胡大橋上星羅棋布的繽紛燈火一派喜氣,長長的橋,身旁的車子都如黑夜暗影般疾閃而過。顧仟仍開得極慢,額頭平展,眼角眉梢一直到嘴角卻繃得很緊。
但車子仍得在醫院停下,顧仟雙手揣著黑色大衣的口袋、站在車子邊目送我走進住院樓,夜色昏暗,不敵他黑眸如星。我勉強笑著衝他揮手,他仍佇立在遠處、看不清麵目,隻一攏橙色燈光縈著他的身影,竟似可以望見那件黑色大衣絨絨的毛邊,軟軟地觸在心頭,像小孩子臉頰旁未褪盡的細小絨毛。
第二天清晨,竟是被雨聲驚醒,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平整的水泥陽台上,迸濺起細碎的水花。一場秋雨一場寒,更何況時節已至初冬,院子裏鵝黃的榆樹葉子隨雨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來往的路人都頂著五顏六色的雨傘,一朵黑色的傘花忽然在樓下停住,我心中狂喜,見那雨傘緩緩移開,小娟穿一身運動便裝、仰起頭一臉清冷地望著我。
我愣了愣,心中的喜悅如水泡般“噗”地破碎,隨即展開笑顏在門口等著小娟上來。隻是依稀覺得哪裏不尋常,因而覺得不安。以往她來時,手中一定要提些水果蛋糕,大多數時候也是同章彰一起來。或許,隻是因為她方才那樣不同尋常的表情。
她將雨傘撐在屋子裏,坐下與媽媽聊了一會兒天,眼神卻不時地望向我。我心下了然,因惴惴不安也想快些知道究竟她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是章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