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地推開院子圍牆外的小門,穿過落滿梧桐葉子的天井,站在章彰家門前喘著粗氣、心跳如鼓。他向來不鎖門,此時從門縫裏依稀可以看見電視機上的影像和章彰的背影。
我克製著推開門闖進去的衝動,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敲了敲門。
“誰呀?門沒鎖,進來吧。”章彰沒回頭,仍在看電視。
隨著吱呀一聲,章彰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我,手中握著的小杯子頓在唇邊。
“沐雲……你怎麼來了?”章彰在褲子上蹭了蹭手。
我站在原地無法言語,他見我全身濕淋淋的、拉我坐在電視旁的小沙發裏,外麵雷聲不斷,電視屏幕上的畫麵沙沙地晃動。
章彰遞給我一條幹毛巾、指了指小茶幾上的景泰藍酒盅:“還真叫你說中了,上星期西街有一戶搬家,收舊家電的時候無意間瞧見這套茶具。壺已經壞了,另一隻被子也掉了漆,但這一隻卻是完好的。找人一看,竟然是民國年間的,還真收到寶了,我一個粗人不會品茶,拿來喝酒倒是糟蹋了。”
他邊說著邊倒了一杯酒推到我麵前:“喝一杯暖暖吧,溫過的。”
我瞧著那隻掐絲琺琅的茶杯,一簇簇葡萄紫的纏枝蓮攀岩而上,花心間綴著水晶般的碎紅寶石,真是很美。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輕輕搖搖頭。章彰也不勉強,自己端過那一杯酒湊在唇間細細地品,廊簷外雨聲淅瀝。
雷聲轟隆,電視屏幕映得窗簾暗暗的藍,更顯得屋子狹小。
我的目光越過一條極短的走廊、停留在臥室的門縫間,“叔叔阿姨今天不在麼?”
章彰點點頭:“他們還在老家呢,堂兄家添了孩子,他們閑著也是閑著、回去幫忙湊熱鬧了。”
我閉了閉眼睛,一瞬便又睜開、心中砰砰亂跳:“監聽器的錄音,可以給我聽一聽麼?你錄下來吧?”
章彰手中的景泰藍茶杯驀地脫落,我伸手接過、將杯子遞給他:“你知道樸雅兒是誰吧?其實你早就知道那套首飾是給樸雅兒的,對不對?我見到你那天之前,你應該每天都在顧華附近吧。”
章彰從我手心中接過杯子,垂著頭緩緩將杯子穩穩放在茶幾上,雙手放在膝上不安地交叉。“在那之前,也常常有顧華的人去給那個女人送東西,衣服或首飾。我也沒有想到,那天恰巧碰見的人會是你。”他抬起頭嚴肅地看著我:“沐雲,假如你能聽我一句,那麼以你現在的心情不要去聽。什麼也不要聽,隻要照顧好自己和阿姨就好了,時間才是最公正的法官。”
我的心跳砰然加速、睜大眼睛看著他:“你聽到什麼了?錄音裏麵真的有什麼是不是?!章彰,請你把錄音給我,我有權利了解我爸爸過世原因的真相!”
章彰皺眉、深深地凝視著我的眼睛:“我記得在火鍋店,你曾經告訴我,假如可以選擇,你不想知道那些陰暗麵。哪怕被欺騙、被傷害,你也可以選擇忘記,隻要天天過得開心。你是這樣告訴我的,你還記得麼?”
我愣愣地出神,路燈下顧仟倚在車旁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腦海,用力搖搖頭,那個影像慢慢散去。我堅定地看著章彰:“我想知道真相。”
章彰垂頭望著茶幾的玻璃麵,一聲歎息:“他在你心裏終究是與眾不同。”
因為下雨,房間裏陰暗潮濕,我隨章彰走進臥室,他從櫥櫃裏取出一張CD,塑料封上用馬克筆寫著“艾因.蘭德客觀主義論”。混在其他碟片中,毫無引人注意之處,但我知道,它或許會就此改變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