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便真的時時不離我左右，曾經夢寐以求的事，如今伴著些苦澀。
我在病房陪媽媽治療時，他就坐在車子等，偶爾我們會去他的公寓，爭分奪秒地緊緊貼在一起、相擁顫抖。
我告訴自己，我們的感情不能停下來，不能停。就像是在冰天雪地裏，即便再累再難也不能喘息，隻怕停下來就再無力繼續。身心俱疲時，反倒想起剛去顧華打雜時，時常站在他的辦公桌邊等著挨訓的場景……陽光從明珠造型的玻璃窗子裏照進來、輕輕跳躍在他黑色的發際，他的鼻梁又高又直，讓人真想俯下身、用臉頰輕輕地蹭上去……那時我猶做著美夢，即便酸，卻沁著甜。
身上不知何時披上了他的西裝，我有些渾渾噩噩地抬頭，顧仟正坐在主治醫生的辦公桌邊和醫生討論治療方案。我靜靜瞧著他寬厚的背影，想起他公寓裏的藥箱，裏麵裝了滿滿的安眠藥。我想起那一次激烈的歡愛後，他額頭上的創傷，鼻子裏就像被灌進了芥末油。
顧伯伯有腿疾，一直以來，顧仟都被當作家門的驕傲，於是從小到大都被苛刻的要求束縛。此刻，他那樣認真地指著資料向醫生請教每個細節、襯衣的後脊繃得筆直，可明明他自己還需要藥物的支撐……我知道他在盡力為我分擔，這份感情他也在勉勵維係。
辦公室裏彌漫著淡淡的藥香，陽光自窗外的樟樹葉子曬落進來，我輕輕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他的西裝搭在腕上，向他的背影走過去。
漸漸的，媽媽也知道顧仟其實每天都會來醫院幫忙打點了，有一天，我喂她喝粥的時候她忽然說：“你嫁給他的話，他能讓你穿上婚紗麼？就快要入冬了。”
我愣了愣，低下頭細細撇著清粥上的小菜：“我們沒想辦婚禮，以後補辦也可以的，相信……會有機會。”
窗外是連綿的秋葉，縫隙間透著高遠的天空，今天天氣好，院子裏有三三兩兩的病人散步，而那輛黑色轎車還依舊停在老地方。
媽媽抬起因每天紮針而青紫的手、輕輕撫了撫我的臉：“就算是不穿婚紗，新娘子的臉色也不該是這樣。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好好休息幾天，不用每天和他來這守著，定好了日子告訴我一聲就好。”
我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她：“媽，你同意了？其實不用這麼快的，我和顧仟也還沒想好……”
她輕輕地笑：“你們認識了十幾年，我相信以後小仟會好好照顧你，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第一眼認定的那個人才是最好的，不要去考慮別的……就像那時我偏偏要嫁給你爸爸，你外公外婆還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可是我從沒有後悔過，我唯一後悔的隻有——”
“不要再想。”我打斷媽媽：“爸爸一定也不曾後悔，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那麼快樂。”
媽媽點點頭，偏過頭側身躺下時眼角依稀掛著淚痕。
媽媽終於同意，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顧仟這個好消息，顧伯父顧伯母顯然不願接受我，若失了平衡，顧仟的壓力恐怕會更大。
“想什麼呢？”顧仟不知從何時起站在那，從背後抱住我，頭發上的水滴落在我的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