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風(二)(1 / 2)

令哥口含著馮嫽剛送來的參片,身上僅著一件心衣,肩膀以下都泡在泉湯裏。

蘭葉始滿地,梅花已落枝,說的也許就是眼前的景致,比起平陽府收拾得錯落有致的庭院,這裏明顯地又多添了幾分不羈與隨意。嬌柔的花瓣伴著催人入眠的東風,從長廊外洋洋灑灑地吹進來,幾瓣落入泥土,幾瓣蕩於湖麵,放眼望處水汽氤氳,所有的風景都在這片薄霧中蕩漾開來。

咕嘟——解憂從水中冒出腦袋,回頭衝她咧嘴笑了笑,一頭又紮進水裏往回遊,像魚一般在水裏自由穿梭。

“我聽姑母說,這兒的溫泉對哮症極有好處,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好些?”解憂吐了個泡泡,從水底鑽出來,或許因為溫泉的溫度,或許是借著遠處的幾株桃花,隻見她兩頰緋紅,笑靨如花,好一個人比花嬌。

令哥笑點點頭,不願打破這份好容易得來的安寧。風聲簌簌而來,幾瓣花瓣落在她裸露的肩頭,為原本蒼白的人兒頻添了幾分喜氣與俏麗。

“你長得真好看,月裏的嫦娥也一定沒有你美。”解憂由衷地讚歎。從第一眼看見令哥,即被她的美震懾了,縹緲若流風回雪,仿佛隻要一陣清風,她便會跟著化羽而去。

令哥被她說得破了功,笑謔道:“哦?難不成,你見過嫦娥?”

“當然……沒見過,但絹帕上不是都繡著嗎?”忽而,她湊過來眉眼彎彎,道:“嫦娥在這兒,不知道後羿是誰呢?”

令哥麵色酡紅,擰著她笑罵道:“以後給你配個癩頭歪歪嘴的女婿,看你還說不說了。”

解憂一麵擋,一麵咯咯笑個不停,“他才不是癩頭歪歪嘴呢。”

倏地,令哥停了手,賊笑道:“怎麼?你找到癩頭女婿配你了嗎?”

解憂眨了眨眼睛,一下想到剛才急漏了嘴,羞得一會兒雙手捂臉,一會兒索性沒到了水裏。

“難道一輩子呆在水裏?你總得上來吧。”令哥等了許久也不見,好不容易把她從水裏扯出來,解憂下巴貼著胸口,眼睛盯水中的亂影,怎麼勸也不肯抬頭。

“是誰家的公子,上門來提親了嗎?”令哥笑問。

“什麼都沒有呢,他不知道。”聲音像嗡嗡叫的蟲子,令哥仔細辨別了半天,才終於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他不知道你的心思?”解憂垂下的頭又搖了搖。

“他喜歡你嗎?”

剛才還紅霞滿麵的臉色驀地暗淡下去,良久才道:“我不知道,我看不清他的心,一會對我好,一會又不怎麼理我,我……我……”她說得語無倫次,但令哥還是聽懂了。

相思也是一種病,且病的是心,無藥可愈。

傷心是意料中的事,但令哥沒想到解憂會哭,兩顆晶瑩的淚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眼角湧出,落進湖裏激起層層漣漪。

“他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公主嗎?還是因為……因為我根本不配有人喜歡?”

令哥好似被針紮到般,抖縮了下,柔聲哄慰:“不會,總他有一天會喜歡我們解憂的。”

解憂眼角掛著淚,一雙晶亮的眸子望著她:“要是他不喜歡怎麼辦?”

“那就去求皇帝下旨,讓他娶天底下最醜的婆娘。”

解憂被她逗得撲哧一聲大笑了出來,抱著她邊笑邊幻想,邊想又邊笑,隔了半天才平靜些,掬水洗了把臉,等抬頭看著天的時候又是一張晃若春花的臉,眼睛雖還是紅紅的,但已恢複了往日七八分的神采。

馮嫽跪著捧來一盒絹布,解憂胡亂抹了把臉,纖足踏在湖邊一塊修葺平整的青石上,與令哥比肩坐下。

令哥和她一個喜靜一個愛鬧,性格更是南轅北轍,理應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偏偏她就是喜歡和令哥在一起。

“你看什麼?”

“怎麼不繡些花鳥在上頭?”她才坐下就對令哥所穿的那件心衣感興趣起來。月白的蠶絲底料上,沒有花鳥魚蟲的圖案,密密麻麻盡是些攀藤的綠葉,糾糾纏纏,一直從胸口蔓延開來,那些葉片漂浮在水中竟綠得比花豔。

“我不喜歡那些。”她仍是淡淡的口吻。這些綠意曾是阿爹親手栽種下的,家沒有了,她什麼也帶不走,哀思無處排遣都化成了一針一線,這一生明豔的圖案不再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