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計神謀(二)(1 / 2)

一盞盞漢白玉鏤刻而成,靈芝似的油燈橫臥在矮桌上,牆是以素蠶絲包裹,映襯得四周若潺潺水波流動。正堂一麵漆金的屏風上繪有三隻巨大的玄鳥,首尾相銜,呈圓形排列,羽冠華美,姿態飄逸,飛翔於一輪紅日輪之中。

“那依塞老板說,這眼下情況又該如何是好呢?”

塞夫與一人對麵而坐,那人約摸四十一、二的年紀,唇上留著不長的胡須,發髻僅以一根木簪固定,一件醬紅色的外袍,讓整個人顯得精神矍鑠。要是令哥沒有事先告訴他,他絕想不到,麵前坐著的這個人居然會是當今天子親自任命的大農丞——桑弘羊。

塞夫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笑道:“長安城內何人不知桑大人的美名,大人十三歲就入侍宮中,能詩善賦,智謀超群,堪稱一代神童。我這樣的山野村夫,又怎敢在大人麵前班門弄斧,況且朝堂上的事,草民也插不上嘴。”

桑弘羊臉上露出滿意地微笑,幾句話正好搔到他心裏的癢處。這樣有謀略,又懂進退的人倒是少見,不像一般的商人,唯利是圖,也不像讀書人那樣恃才傲物,自命清高,這點他喜歡。

“不,不,不,我倒是想聽聽塞老板的高見。”桑弘羊道。

塞夫定了定,“既然大人要我說,那我就直言不諱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依我之見,朝廷要想充盈府庫,補充軍需倒也不難。在商言商,致富生財,不外乎開源節流四個字而已這個道理千古不變。這些年來朝廷對匈作戰無數,雖說這些年才安靜下來,但隻要匈奴人還在長城外遊走,這場仗遲早要打。因此,節流看起來行不通。”

“那,開源又作何解呢?元狩四年就頒布的算緡令,凡工商業者一律都要向官府呈報自己的財產數,以二緡抽取一算的稅;車馬一乘抽取一算;船五丈以上的抽一算,但你看現在,那些富商大賈中又有幾個執行的呢?

塞夫笑笑道:“這是當然,商人之根本就是為了獲利,想要從他們口袋裏往外掏錢,無疑於用刀挽他們身上的肉啊。我也是商人,自然體會到這條法令執行起來的難度,但正所謂‘幹戈日滋,而天下共其勞’,若我們這些人不能為朝廷分擔一點,試想,誰又能為朝廷分擔呢?”

桑弘羊歎了口氣:“道理我也不是不懂,但若這些富商執意不肯交納,朝廷也沒辦法,即使搜家,他們也可以今天藏一處,明日又換一處,這無疑於海底撈針啊。”皇上催逼得緊,下麵的人又不肯交,他就像一根弦,兩頭越拉越緊,遲早有一天是要繃斷的。

“這便要靠賞和罰並重,那些謊報或私藏財產的人,一經發現,其財產應該全部充沒,人可以發配去朔方、西河、安定、天水等地戍邊,這樣一來既可以充實府庫,也是對兵源的一種補充;而那些檢舉有功的人,隻要檢舉屬實朝廷就得賞,而且要重賞,重賞之下才有勇夫。”

桑弘羊邊喝著茶,邊偷偷以餘光打量他。初見時對他的印象不過是:高個頭,寬肩膀,棕黑色的臉膛,悛悛若鄙人,這樣老實木訥的外表,和商人天生的精明銳利似乎一點不沾邊。但剛才一席話聽來,他不由得心生感佩,真真是後生可畏呐!而感佩之餘,有一個點他更急於想弄清楚。

“塞老板這個建議雖好,但我不懂的是,你既承認從你們商賈手中拿錢,比挽你們身上的肉還要嚴重,那麼塞老板就不擔心,這樣一來也損失了自己的那份利益?”他端著茶笑問。一個抓不到弱點的人,未免讓人覺得不安心呐。

“損失或多或少總有一些,但為大局著眼,個人的犧牲在所難免。”塞夫臉上笑得坦蕩。

令哥在隱室中聽到塞夫的那句回答,忍不住連連搖頭,立即讓孟薑拿來茶盤,蘸著茶水在托盤上些了幾個字,吩咐孟薑親自送去。

“這幾個字隻能讓塞老板看見。”臨走,令哥又關照她。

塞夫前麵所說的那番話都是她交代他背熟了的,但她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猜到桑弘羊每句話都會問什麼,怎麼問,但他方才那句話的弦外之音,塞夫顯然一點也沒聽出來。

塞夫看見送茶來的人是孟薑,不禁微微一怔,看她小心的端著茶盤,不先向桑弘羊奉茶,卻直接向自己走來,就覺得事情有蹊蹺,又注意到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手指悄悄指著茶盤中央,於是更存了疑惑。他偷偷瞥了一眼茶盤,心中巨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