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
小時候就聽阿爹說,隻要走出這片綠洲,越過浩瀚的沙漠,那裏便是漢朝的疆域,是阿爹的故鄉,也是她的故鄉。
“阿爹,長安是什麼樣的?”她微微閉上眼睛,又想聽阿爹講那段講過千萬遍的話,感覺空氣中似乎隱隱地飄動著一股單薄的槐花香……
阿爹歎了口氣,目光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長安……那是世間最大最雄偉的城市,那裏筆直的道路直通藍天,宮殿鱗次櫛比……”
“阿爹,我們什麼時候能去長安?”她第一次這樣問。
阿爹微一怔,低頭問她:“令哥想去長安?”
“嗯……”她絞著衣襟前的一縷絲帶,欲言又止。既然長安是她們的家,那為什麼不回家呢?
阿爹沉默久久,勉強地笑了笑,歎道:“阿爹答應你,我們遲早有一天會回去的。”
“好!”她開心地摟著阿爹親了又親,以一個極舒服的姿勢仰麵躺進那具寬闊的懷抱,慵懶的像隻貓。
一直以來,她總是重複一個奇怪的夢,夢裏有位唱著清歌隱在紗簾後的女子,歌聲穿雲渡水而來,如同一輪明月照在平靜的湖麵上,那女子的麵容便在重重薄紗下,每當她剛想走近那女子,一窺其真麵目時,周身就被一陣濃霧團團包圍,什麼也看不清了。
她一直把夢中的女子當作是她那位從未謀麵的娘,因為隻有那樣清潤疏朗的姿容,才配得上阿爹這般嫡仙似的人物。
湛藍如洗的天空下,偶有幾縷浮雲低低的飄過,似乎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雲層下,燕子舒展著身姿,一會兒是烏黑的靚羽,一會兒是雪白的肚腹。
她抱著阿爹的胳膊,喃喃念道:“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於飛,頡之頏之。之子於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她永遠記得,記得那天的豔陽下,阿爹的懷抱,阿爹的歎息,和她念這首詩時,阿爹滿是心痛的微笑。
……
車輪滾過路麵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響,沿街打鐵的鋪子裏一聲聲丁丁當當的敲打,空氣裏到處散發著皮毛燒焦後的臭味。
孟薑掩鼻跟著車輿在街市上匆匆而過。東市西市,雖僅一字之差,內容卻千差萬別,東市的人,都叫西市為‘下九流’地方。的確那裏魚蝦混雜,多得是閻武那樣不入流的角色。而東市卻不同,除了出入有車馬,來往的人也大多非富即貴,聽姑娘說長安城了還有用金銀作成彈丸,每日彈著玩的人。哎,這就是一個不公的世道,有人揮金如土,也有人餓得撅草根挖樹皮來充饑。
她正想得出神,聽見遠遠地有匹快馬飛馳來。一回頭,俏麗地臉上瞬時流動著一絲喜悅的光燦。
“停車。”
騎在馬上的青年策馬趕到車前,不等停穩,已飛身從馬背上躍下。
他跑來與孟薑悄聲說了片刻,孟薑原本喜悅的臉一凝,連忙碎步過來,挑起車簾,探頭回話:“管敢送來消息,塞老板說,姑娘等的那個人十有八九已經到了,請姑娘回去看看。”
“來了幾個人?”
“五個。”
“看來還早。”令哥淡淡道,指甲噝的一聲劃過簾子,“讓管敢告訴塞老板,今日打發那人先回去,什麼也別說。”
“姑娘……”
“去吧。”
孟薑點點頭,放下竹簾。她怎麼也搞不懂她姑娘的心思。既然以前所作的努力,都是為了引來那人,為什麼現在人來了反倒不見呢?
她一步都還沒走,就又被叫回來:“那個孩子既然人是你救的,你也該去看一下,他的傷怕是不輕。去公主府的路何小七也都熟悉,你就不必跟去了。”
說著,又悄悄指了指那名騎馬來的青年,小聲道:“況且人在心不在,又有什麼用。”
孟薑羞得臉頰緋紅,偷偷瞄了一眼管敢,頭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