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武瞅著一行人走遠了,才敢直起腰。
“老爺,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手下的幾個人連忙來扶他。
“閉上你那張臭嘴!不該你知道的事最好少問!”閻武立馬又橫起來。
“老爺,那這小子怎麼辦。”一額頭有刀疤的下人指著地上那少年問。
閻武怒極,一腳踏在少年的後背罵道:“少他媽廢話,都是因為這小兔崽子,讓你爺爺我臉丟盡了,老爺我養你們都是作什麼吃的?這些還用我教你們嗎?”
少年的側臉被壓在冰涼的石地上,一聲不吭,靜靜等待死亡到來,一雙漆黑的眼睛深陷在眼眶裏,像兩口極深的井。
眾人正待動手,遠遠看到車隊裏一個小廝又折返了回來。
“閻老爺,這是我家孟姑娘賞你的。”小廝氣喘籲籲的說,手上拿著金葉子。
閻武見了,整個人撲通一聲又跪在地上,哭天搶地道:“姑娘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小的沒有不盡心竭力去辦的,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領姑娘這份賞啊。”
那小廝都被他弄懵了,還沒見過嫌金子燙手的人呢。他聳聳肩,把金葉子別回自己腰裏。
“求這位小哥指條明路,你家姑娘想要我做什麼?”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孟姑娘隻是吩咐我把這個孩子帶走。”他就不明白了,像孟姑娘那麼漂亮的女子,雖說比起一般人家的姑娘潑辣了一點,但也沒必要怕成這樣吧。
閻武一滴眼淚還掛在嘴角,臉上卻已笑開了花:“當然,當然,蠢豬,還不把人放了!”說著,將那少年拉起,又親自把他衣襟前的灰塵撣幹淨,笑臉迎向少年道:“小哥一看就知道是有福之人呐,今後飛黃騰達了……”他剛想說要他別忘了他閻武的功勞,轉念一想,不得不住嘴。若是有朝一日這小子真的發達了,到時候不來報今日的一箭之仇就已經不錯了。
小廝道了聲謝,扶著一瘸一拐的少年慢慢朝車輿的反方向行去。
“老爺,就這樣算啦?”
閻武眼珠一瞪,回手打在那人頭上,狠狠罵道:“屁話,不這樣你還想怎麼著?找死啊!胳膊擰不過大腿,懂嗎!”
市井無賴自有一套他們生存下來的法則,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決碰不得,自然心裏清清楚楚。
車輪骨碌碌轉著,搖搖晃晃地橫穿過西市。
孟薑正回頭張望,忽聽見車內女子淡淡道:
“這事你辦得欠考慮。”
孟薑臉孔微紅,裝傻道:“姑娘說的是哪件事?”
那女子輕歎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孟薑走著走著,心中越想越沒底,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說活閻王會放人嗎?”。
那女子輕笑:“你終於說實話啦?”停了片刻才說:“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孟薑心頭一驚,“姑娘的意思是……他不放人?”
“你故意讓人賞給他金葉子,他哪裏還有膽量不放人。隻是你這樣做未免壞了他們的規矩。”
孟薑哈哈一笑:“姑娘的耳報神果真厲害,隻是這次姑娘你做得太鐵石心腸了,方才我若不救他,難不成看著他被活活打死?”
車內女子沉默良久,一時間隻聽見車輪碾壓地麵的聲音。
“孟薑,你還有親人嗎?”
“家裏還有一個老娘。姑娘呢?”
那女子藏在袍袖下的手微微一抖,深吸了口氣,說:“我也有。”
幾隻燕子不時地鳴叫幾聲從頭頂掠過,如同一群歡笑的精靈,在空中上下翻飛,忽而撲扇兩下翅膀,忽而張開黑色的燕羽滑翔在撲麵春風裏。
即使隔著竹簾,她依舊能看到它們輕靈的身姿,就如同看見十二歲那個愛笑愛調皮的自己。
……
“阿爹,燕子冬天都飛去哪兒了?”十二歲的她偎進阿爹的懷裏,吵著要阿爹抱。
“去南方過冬了。”
“南方?是長安嗎?”她懶懶地曬著太陽,耳朵貼著阿爹的胸口,感覺胸腔傳來的嗡嗡聲,那一刻她總是種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