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些與爹娘一起的無憂歲月,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怨恨他們。爹娘教導的那些仁義廉恥,在長安簡直狗屁不如。這裏隻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既然不是道,那便一定要成魔,在這裏,誰的拳頭硬,誰的膽更大,能打倒其他的搶奪者,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
想到這裏,他更拚命地加快腳步,朝巷口跑去,他手扒著一家酒樓的門廊,一個急轉剛停穩。霎那間,隻聽見叮叮叮地幾聲,還沒來得及反映過來,便冷不防地被一輛飛馳來的馬車撞上。人們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見那少年已仰天摔倒在青石路麵上,滿臉血汙,半晌都沒有爬起來。
原以為自己的那些銀錢今天是追不回來了,可怎麼也沒想到半道上會發生這樣的好事。閻武興衝衝地帶著眾家丁從後趕到,少年撐著雙手,努力地趴跪在地上想爬起來。
閻武嘿嘿冷笑著,伸出像雞爪般枯瘦的手,一把將少年從地上提起來,“臭小子,媽的,也不打聽打聽,敢偷到你老子頭上來了。”說著,啪啪啪狠狠幾巴掌,少年被打得像布偶一樣東搖西晃,兩側麵頰登時腫脹起來。
他伸手去拿少年腰間的錢袋,少年已傷得神誌不清,但本能地,仍死死攥住那隻錢袋不鬆手。閻武使了兩次力,居然沒能把錢袋從他手裏奪過來,氣得他臉色紫漲。
眾家丁見狀,於是蜂擁上前,十幾個孔武的男子圍著一個瘦削的少年劈劈啪啪一頓拳腳。
人群裏幾個膽小的實在看不下去,紛紛別過了臉。
“連這樣小的孩子都不肯放過,真是作孽哦。”一個女人忍不住脫口道。她話說得快,她丈夫沒來得及捂她的嘴,而閻武一夥人也正打得開懷,似乎沒聽見女人說了什麼。那男子鬆了口氣,狠狠瞪了他女人一眼,拽起她就走。
“別人家的事,你少管!”男子壓低聲音說。
女人歎了口氣:“那孩子看著怪可憐的,那麼多人也沒一個去救他,說不準就這樣被活活打死了。”
“這年頭人人活著都不容易,哪還有那個閑工夫去管別人,吃飽了撐的。”
女人本還想說什麼,但隻略微咕噥了一聲,便隨著男人走遠了。
閻武打得酣暢,一張瘦猴似的臉上,滿是野獸般猙獰的麵相,他擼了擼鼻尖沁出的汗珠,無意中瞟了眼那輛撞人的馬車。
隻見豔陽下,兩匹異常高大的駿馬正不滿地搖頭打著響鼻,通體黝黑的毛發,竟閃著火紅色的光芒,而更讓他吃驚的是:馬頭上居然套著黃澄澄亮閃閃的金嚼子。
還在閻武愣怔的當口,車旁一綠衣女子帶著一名小廝,已款步走來笑著對他行禮:
“閻老板,可否行個方便,我家姑娘急著趕路。”
他視線越過眼前的女子,向輿乘的方向望去:蜜色的竹簾後,似乎還隱隱坐著一名女子。她端坐車內,紋絲不動,麵對眼前的騷亂,就如同欣賞郊外風景一般淡定。
見他向車內張望,車裏的人掀開一側的簾幕,對車外侍立的一名女子說了些什麼,使女點頭,捧著一個大紅漆盤過來。
閻武皺著眉頭,從上至下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個敢叫他讓路的女子。隻見她雲髻低垂,衣裙是質地上好的軟緞,腰間係一條五色絲織成的彩帶,姿態娉婷嫋娜,風流獨具。他又瞧瞧紅漆盤,盤內端端正正地擺放著幾枚金蠶豆。閻武不禁嘿嘿一笑,既然肥羊送到了嘴邊教他怎能放過。
他先拿掉金豆,“姑娘既然這麼說,我也就不客氣了。”一轉眼,又饞著臉想來摸那女子的手。
眨眼工夫,眾人隻聽見幾聲耳光清脆響亮,之後,眾人許久才反應過來:‘活閻王’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