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孩子,那就買一份吧。”她摘下手套,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枚硬幣遞過來。
“謝謝阿姨!”我接過硬幣,遞上一份報紙。“不用了,”她那美麗的嘴唇動了動,輕聲說,“我看不見。”
我倒吸一口冷氣,往後退了兩步,盯著她那幽深的墨鏡,靈機一動說:“這期的《白池白河文摘周報》上有治眼的藥水廣告。”
她笑了一下,白皙的臉上現出兩個圓圓的小酒窩,伸出手來接過報紙,問:“不會把我治成聾子吧?”
“不會!都登報了,還會騙人?”我替報紙上的廣告瞎胡保證。
“我也是看了廣告……這眼就是打錯了針,才……”她恢複了冷冷的表情,轉身優雅地走回臨街的房子,走路的樣子好像能看見似的,像模特。
賣掉了第一份報紙,可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賣給一位盲人,有點難受地走回街口。
太陽出來了,萬道霞光照耀著瓊樓玉宇般的冰雪小城。路旁店鋪的大門一扇扇洞開,人們嘻嘻哈哈歡快地鏟著雪,在門前堆起了雪人、雪狗……
我和“愣頭青”心裏癢癢,也想堆雪人。“愣頭青”回家拿來鐵鍬,我們倆高高興興地忙開了,滾了個大大的身子,又滾了個圓圓的頭,費勁兒把雪頭抬上身子,可頭太大,放不穩,順坡滾了下去,下邊三個大孩兒正在砌雪人,砌好身子正缺頭,上邊滾下一個大雪頭,他們高興得又蹦又跳:“謝謝!謝謝!”抱起頭來裝上去,正好。
“愣頭青”要去索要,被我拉住了:“咱們再滾一個吧。”
那三個大孩兒中的一個,麵容和善,從下坡滾到上坡一個雪頭,幫我們裝了上去,邊拍身上的雪,邊用老夫子的腔調說:“以大欺小,非禮也;以強淩弱,非勇也;以多欺少,非智也;以頭換頭,刎頸之交也。”
我被逗笑了。他高大健壯,耳朵凍得紅紅的,厚厚的嘴唇翹翹的,好像在笑,嘴裏哈出團團白氣,穿著厚厚長長的鮮紅的羽絨服,好像冰天雪地裏吞雲吐霧的巨人,渾身上下充滿了朝氣。我有點喜歡上他了。
我和他一起修飾著雪人,他找來兩個香菇當雪人的眼睛,一隻眼大,一隻眼小;拎了個白蘿卜當嘴巴,嘴裏好像塞了個蘿卜正吃呢;尋了個小胡蘿卜當鼻子,尖尖的,特可笑。雪人做好了,胖頭大肚,怪模怪樣的。
我看著吃蘿卜的雪人說:“就起名叫‘雪山怪獸’吧。”
“愣頭青”把鼻子——胡蘿卜往雪裏塞了塞說:“叫‘紅孩兒’吧。”
“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小名。”大男孩從兜裏掏出一元錢遞給我,“買份兒報紙。”
我納悶,怎麼忽然想起買報紙?大男孩接過報紙,從裏麵抽出一張廣告版,小心地撕下半張,找了個枝條多、頭分杈的樹枝當雪人的胳膊和手,將那剩下的半張穿在“手”上,枝枝杈杈穿過報紙,像手指頭一樣抓著,樹枝手臂高舉著,報紙被風吹得“嘩嘩”響。
“紅孩兒”滿意地左看右瞧:“賣報,賣報!白吃白喝報!你們說,這雪人像不像報童?”
“嘴裏塞了個大蘿卜,喊不出來,這是虐待報童,把蘿卜拔出來好些。”我建議。
“有道理。”“紅孩兒”說著,一把拽掉白蘿卜扔掉,雪人嘴巴空洞洞的,像在大聲叫賣。
“紅孩兒”捧了一捧土,用土在雪人後背上“寫”了“白吃白喝報”五個大字。
遠近不時爆響的零零星星的鞭炮聲,送來新年將到的信息。
“賣報,賣報,白吃白喝……”我看報紙隻賣出去兩份,心裏有點急,舉著報紙,胡喊亂叫。
“白吃白喝,白吃白喝……快來,快來……”“愣頭青”沒賣出去一份報,回家怕媽媽罵他,愣頭愣腦地要人們“白吃白喝”,引來行人側目。
“紅孩兒”哈哈大笑:“你們這樣賣哪行?要麵帶微笑,滿口祝福,連聲道謝,嘴巴甜甜……你倆會不會說相聲?要是說段相聲,那才賣得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