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我看著她,故作平靜。
“我知道舅母讓你做什麼。你難道不奇怪嗎?每一個治療過宗實的太醫離任後都很快死掉,為什麼?因為要殺人滅口!因為你們做的是違背良心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們根本不是大夫,你們逼宗實裝病,甚至給他下毒!”
“滔滔,我要做的事與你無關。我沒聽到過你說的話。”
“我知道你跟那群老頭子不一樣!我之所以一直不聞不問你的處方,是因為我知道你還沒有下毒,我看得出宗實比以前好了一些。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聽舅母的話,她能給你的我全都可以,皇後的位置也可以!”滔滔上前拽住我的手,抓得我生疼。
“滔滔小姐,娘娘有事情要找清澈小姐。”任姑姑在我身後說。
滔滔像是被電了一下,氣鼓鼓地跑走了。
“清澈小姐,皇後娘娘吩咐我帶一句話給你:不要忘了你答應她的事情。滔滔小姐年輕氣盛,說出什麼也是……”
我隻能點點頭。
“還有一句,是老身自作主張想要告訴清澈小姐,蘇侍郎回眉州去了,蘇老夫人前些日子去世了。”
我請求皇後讓我回眉州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皇後當然不準。我在殿外一直跪著,可是天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她理都不理我。
任姑姑出來看來我一眼,隻是跟我說了一句話:
“不想讓他們死,隻有泯滅自己所有的欲望。”
回去的路走得特別長。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走的路已經不再是我自己的,前路是什麼,悲傷也好,喜慶也罷,對一個全然沒有自己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我握著手上由蘇夫人親手為我戴上的鐲子,痛哭失聲。
是因為我,她的兒子才險些喪命。她沒有等到他鍾愛的幼子出獄為官的時候,在一個母親無限的焦慮和通信中過逝了,是因為我。
而我如何對得起她?
如何對得起她曾讓我叫過她的一聲“娘”?
不知什麼時候,宗實站在我身後,靜靜地,像是站了幾個寒暑,經冬立春。
見我察覺到他的存在,他微微一笑,隨意地倚在柳樹上,瞥我一眼,不經意地說:“我可以幫你。”
“回去吧。滔滔看見你在這裏吹風,又會怪我的。”
“清澈,她不希望我現在死,所以我還有點價值。”宗實的語氣慵懶,但字字驚心。
“你現在不會死,將來也不會!”想到了八娘,還有八娘的娘,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記得這棵柳樹嗎?這是你小時候和我一起種的。”
怎麼不記得,那年宗實生日的時候,我和他穿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宴會,誰知他竟然臨陣脫逃,拉著我去禦花園的河邊種樹。他聽人說坑要挖深樹基才紮實,就拚命地挖,直到最後我們兩個站在坑裏麵出不來了。宮裏的人找他找瘋了,後來還是我大哥找到我們帶到了皇帝麵前。當時氣氛很緊張,直到皇帝沒忍住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他,寵溺地問他:“宗實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啊?”
那時的宗實揮動著小小的手,指著我說:“她。”
宗實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樹幹,咧嘴一笑:“我命人把它從河岸移植到竹苑裏來,它就不像以前那樣漂亮了,所以,是時候讓它回去屬於它的地方了。”
“可是樹一旦被移植,就回不去了。我雖然不知道未來在哪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過去已經跟我無關了。”眉州不是家,金陵也不是家。這世上,到底沒有我的家。
依照慣例,蘇子瞻和蘇子由辭官後要守孝三年。我在汴京,每天晚上都看著那個方向。
二哥的主張過為激烈,朝中反對者實多。皇帝於是下令讓二哥出任升州知府,統淮南路三司。
他們一早就回金陵定居去了,汴京城裏,除了歐陽修門下多了一個王安石,我認識的故人全部都離開了。
年底韓今生了個孩子,我去信問及孩子的名字。二哥忙得很,都懶得理我,隻是懶懶地回我幾個字:
“《詩經》二十三章。”
又是詩經。我抖抖信,嘲笑他真是沒新意。
望著麵前的漣漪發呆,直到有宮女急匆匆地跑過來找我。
《詩經》二十三章好像是。。。。。。
《木瓜》!
李家的長孫,李木瓜!
可憐的小木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