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2 / 3)

蘇妮去學校了,蘇雲躲在房間裏不出來,這幾天外公天一亮便出門,每天吃晚飯的時候才能見到他。

我和楊暢在鎮上逛了幾次,他騎腳踏車帶著我,鎮上的人關係疏離而冷漠,但是彼此都知根知底,當他們知道我是蘇家老頭的外孫女後便對我失去了興趣,走在路上彼此也不會打招呼。

但即使是這樣,我和楊暢還是找到了幾個有趣的地方。

這幾個地方都在東區——清水電影院,望水灘和蘭嫂小飯館。

清水電影院是一個相當於兩個教室大小的場地,不知誰在經營,每天滾動著放一些經典老電影,從早上9點到晚上12點,每一場的客人都是三三兩兩,我和楊暢去看過兩場,一部是《羅馬假日》,一部是美國的偵探電影《疑影》。那兩場的客人加在一起還不到10個人。

望水灘是清水河邊寂靜的天然沙灘,雖然現在的清水河已經不複往日神采,站在河中心,水隻到我的膝蓋而已,嚴格來說它已經不能算是一條河,可這裏仍不失為一個欣賞日出日落,疏解鬱悶心情的好地方。

而我之所以特別提到了蘭嫂小飯館,不是因為它的菜比別家的高明,也不是裝潢特別有格調,而是衝著一個與清水鎮居民性格完全不同的老板娘。

這位叫蘭嫂的女人大大咧咧,美麗而開朗,她與楊暢幾乎是一見如故。

我喜歡跟楊暢在這裏叫幾疊小菜,兩杯清酒,聽他跟蘭嫂亂侃。這種感覺跟在蘇家吃飯完全不同,沒有繁縟的規矩禮儀,不用小心翼翼,所以我和楊暢的中飯基本上都在這裏解決。

混得熟了,蘭嫂談了些自己的經曆。

她並不是純正的清水人,她的家鄉在一個更荒僻貧瘠的地方。十四,五歲的時候被人販子拐到清水鎮來,賣給了一個壯實冷漠的男人。那男人娶了她當老婆,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她受不了虐待偷跑了幾次,每次都被抓回來,然後就是更冷酷的毒打。

她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甚至已經做好輕生的打算。

那天夜裏她男人到朋友家喝酒,她半夜爬起來走到院子裏,搬了個凳子往樹上係繩,想著一了百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就聽屋外人聲鼎沸,比過年過節還熱鬧。

她打開門,見到遠處火光蓋天。

她抓了個人問,那人跟她說,樹林邊的海翔大酒店失了火,火勢綿延燒到林子裏。

蘭嫂立即回家,對著供的菩薩就拜,她男人的朋友家就在那酒店不遠處。

她跪了幾天幾夜,不吃飯不喝水,終於,她的男人沒有回來。

她站起來對著天狂笑,鄰居都以為她瘋了。

她沒有瘋,她得到了丈夫的遺產,開了個小飯館。

她對自己說,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是菩薩賜的,她一定要開開心心,好好地活個夠本。

蘭嫂說到這裏的時候,喝了些酒,閃著淚光,然後她一抹眼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仰頭笑得象個孩子。

從蘭嫂店裏出來,我和楊暢在曾經的海翔大酒店周圍轉了一圈,這裏早已是一片廢墟,一道冗長的磚欄將它與外界隔離。

我們好奇地窺視了幾眼,看看天色不早,便動身回了浴場。

來到浴場已經快一個星期,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卻也閑得逍遙。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小舅舅談談,聊聊蘇家這幾年來的變化。

可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忙還是在躲我,這些天來甚至沒有單獨跟我相處過。

周末的浴場比往日更加忙碌。

我和楊暢都感覺象兩個吃閑飯的太不好意思,楊暢自告奮勇去廚房幫忙。

我一無聊,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初來蘇家的那一天窗戶上的汙垢,於是準備來個大掃除。

當我卷起袖子接了盆水,拿著抹布進房間時,卻愕然發現房間的窗戶明亮潔淨得幾乎一塵不染。

我有些疑惑,回到走廊望著隔壁那間我隻搬進去半天便又搬出來的房間。

見太陽高懸,膽子不由的大了,幹脆走過去推開門。

那兩張小沙發已經照原樣擺好,我直直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果然,那滿窗戶的積灰並不是我的幻覺,我推開窗戶,黃沙瞬間卷入。

我動作麻利地擦拭起來,任寒咧的風吹的臉生疼,我這個人有一定的潔癖,見不得房間裏不幹淨。

“丫頭……”

我努力地擦著窗戶上一塊暗褐色的舊斑,很奇怪,不管是水還是肥皂,不管我多用力,越擦它反而越清晰起來。

門外傳來沙啞的呼喚聲:“丫頭,小心點……”

“哦,我知道。”我答應了一聲,蘇家會叫我丫頭的,也隻有小舅舅了,我轉頭望去,門外一個佝僂的影像印在門板上,身形的確和小舅舅無異,可是那個人似乎刻意地躲在牆後,我根本無法看清他。

“小舅舅是你嗎?”我有些疑惑起來,探頭去看,“你進來吧,我正好想跟你聊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