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油間的爐灶上有兩扇鐵門，能有效地防止爐灶裏的火躥到甲板上發生火災。為了保證安全，煉油間的最下麵還有個隔層，中間是一個不太深的蓄水器。蓄水器用一根管子與外麵相通，以便當蓄水器裏的水快蒸發完的時候，往裏加冷水。
我們第一次用這對大鍋煉鯨油，是在司塔布殺死第一頭大鯨後的一個晚上。那時候，司塔布指揮著大家往爐灶裏添加了燃料，然後點燃。瞬間，爐灶裏通紅一片，大家開始歡騰起來，就要煉鯨油了！熬鯨油最初的燃料是木匠幹活時刨下的刨花，隨著有鯨油煉出來，那些煉剩下的油渣就被不斷扔到爐灶裏當燃料，這些油渣會讓火一直熊熊燃燒下去。
如今我們再想想那頭可憐的大鯨，它的生命不但被剝奪了，身體還要被煉成油，就連油渣也要用來作為煉油的燃料。人類呀！為了滿足無邊的貪婪，為什麼變得如此殘忍？
半夜了，煉油的工作仍在繼續，海麵越來越黑，捕鯨船上的爐火卻越來越旺。火舌如同海上的鬼怪，從煙囪裏躥出去，瘋狂地張望著茫茫的海麵。
爐灶前的火工們都拿著大鐵叉，不時地攪動著灶裏的烈火。他們在這煙熏火燎的環境裏，除了牙還是白的，其他部分都已經變成了茶色。在熊熊烈火的燃燒中，大鍋裏的油脂在嘶嘶作響，仿佛是大鯨的靈魂在痛苦地呻吟。鍋裏的鯨油在翻滾，伴隨著船外的海浪，不斷湧動著，幾乎都能濺出來，濺到火工們的臉上。但他們並不在乎，仍然一邊忙著，一邊天南海北地高談闊論。
這時的我一直在掌舵，引導著佩闊德號前進。我不時地聽到煉油間傳出笑聲，但這笑聲聽起來卻仿佛來自地獄。
船在海上航行，最不可忍受的既不是風暴和海盜，也不是長期不上岸的寂寞，而是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對於商船來講，燈油就是靈魂。在陸地上再平常不過的燈油，在海上卻要比黃金還珍貴。捕鯨船上的水手們卻不怕黑暗，他們有戰勝黑暗的法寶。當其他種類的船在黑暗中航行的時候，捕鯨船卻總是燈火通明。當然，在眾多的捕鯨船中，也會有像處女號那樣討要燈油的無能之輩。
佩闊德號的煉油間開始出油了，水手們都拿著各自用瓶子做的油燈，來到冷卻器的大銅鍋旁，一大杯一大杯地往外舀油，那隨便的樣子仿佛是在灌水。天哪！他們就這麼隨便用來將瓶子灌滿的，正是在陸地上無比珍貴的鯨油。
在捕鯨船上，到了晚上，即使不值班的水手們正在睡覺，他們也會隨意地點燃鯨油燈，可能會有二十幾盞，將黑暗中的航船照得通亮。
一頭大鯨就這樣徹底被消滅了，人類終於得到了珍貴的鯨油和其他能用的東西，但大海卻失去了一個巨大的值得驕傲的生命。
油煉好後，還在熱乎乎的時候就要被裝入木桶，再加上鐵箍，甲板上便響起了錘子砸木桶的聲音。裝滿油的木桶被冷卻封好後，還要被滾到艙裏，等到回港的時候，再吊出來，交給那些買主。
大鯨被處理完了，甲板上能看到的就隻有隨處可見的血跡和油汙了，當然也包括船舷上被油煙熏出的黑灰。這時的大船，仿佛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不過這些汙跡很快就會被水手們用燒過的鯨渣灰擦洗幹淨，這些鯨渣灰是上等的堿料，能讓甲板幹淨得看不到任何髒痕。
從這時起，除了亞哈船長以外，其他的人便都開始在甲板上悠閑地散步，每個人仿佛都是社會名流，或在明亮的月光下，喝著茶，深刻地體驗一下浪漫的情調。
當然，如果這時有人在桅杆上忽然大喊一聲：“噴水！”上麵描述的那些優雅景致，肯定會在瞬間消失無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