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些士子們來到京城,聽說了原先的太學內新近流行的新學時,頓時大不以為然,認為這不過是在江南玩剩下的泰州學派的變種而已。
但是當他們興致衝衝的跑去燕京大學,試圖用自己的學問折服這些墮入邪魔外道的士子時,才發覺京城的新學同泰州學派相差實在太多。
研究新學之人,也許沒有泰州學派那麼許多出色的名儒學者,也沒有什麼顯赫的傳承,甚至也沒有通過攻擊道學家的方式,來宣揚自己的理念。
但是新學有一點遠遠強於泰州學派的便是,它從一開始的目的就非常明確,它不是為了推翻儒家學說建立的社會而出現的,而是為了讓普通人正確認識這個世界的真實而發展的。
不管儒家學說的體係有多麼完善,這個體係所講述的世界,依然隻是孔孟二聖構建的那個世界,除了極少數的大儒之外,誰也想象不出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一般的士子,隻能通過儒家的經典和大儒的注釋,才能看到這個先賢所描述的完美社會有多麼的美妙。
但是儒家的理論再怎麼完善,遵循這個理論體係建立的現實社會,總是變得荒誕走板。
在孔孟二聖的經典中,飽讀詩書的儒者們,隻要遵守了經義去指導自己的生活,便可以出現:“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麼一個完美的社會。
但事實上,按照孔孟之道治國的大明,卻是一個:選豺狼與虎豹,背信不和。人獨親其親,獨子其子。老無所終,壯無所用,幼無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無所養。的現實社會。
埋頭於故紙堆中的士子們,總是在幾本經書典論中尋找解決之道,試圖要弄明白,為什麼明明按照孔孟之道而行的社會,卻偏偏獲得了一個相反的結果。
大多數士子在經典中尋求無解之後,便會認為這是小人充斥了朝堂,而正人君子流落於四野,所以正道不行導致的結果。
想要撥亂反正,重昌正道,改變自己身邊醜惡的現實,就必須應該讓正人君子上台,秉國持政。
夏允彝便是這樣一個,深深懷抱著改變現實理學的年輕人。他對於自己所堅持的大道,也從未懷疑過。
直到他在燕京大學內,遇到了那些腳踏實地,講求實證來證明自己的認知是正確的新學士子之後,才隱隱感覺有些不安。
正如這些崇尚新學的士子們所言,若是想要改變世界,首先就需要先認識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的。
就算是種地的農人,想要栽培一種新植物,也要先認識植物的生長習慣,才能移植培養這種新的作物。
不明白自身所處的世界如何,卻把聖人的微言大義放在嘴邊,就想要妄圖改變這個世界。不過是緣木求魚、刻舟求劍的愚者罷了。
基本是孔孟二聖在世之時,他們可曾以自己的言論改變了當時的社會?二位聖人在世的時候,尚且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建立一個沒有紛爭的大同世界。
而今你們這些儒者把自己局限於經書之中,不敢對這個世界睜開眼睛,卻妄想用二聖留下的隻言片語,去達成他們的理想,豈不是殊為可笑。
越是同這些新學士子們辯駁,夏允彝便越是窺見了,這些新學士子所想要研究認識的新世界,是多麼的瑰麗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