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王室的秘密
大河的右岸,有一座東西迤逶三十裏的城市,那就是威名遐邇的夏王朝的都城——汴京。盡管秋高氣爽,秋日的汴梁卻因為古老和透明的清晰而顯得有些晦暗。但從城門、城牆、碼頭、衙門增加的崗哨和對過往行人盤查的毫不放鬆中顯示著一種緊張的氣氛,但這種緊張氣氛倒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與匈奴的開戰,倒是讓人不免想起那件恐怖的事件,雖然事件過去一個多月了。
從汴水那座最為著名且繁忙的大橋上跨過去,右邊頭一個店鋪龜裂的廊柱上赫然貼著一張手繪刺客的肖像,是一個發絲淩亂瘦削的年輕人的半身像。隨後,刺客的肖像在各大路口都可以看到。滿大街刺客的肖像與增加的崗哨、街頭錦衣衛的嘯行互為注釋。
我們先把刺客的好壞、阿骨打該不該死放一邊。倘若想到朝廷僅為一個刺客而引發如此興師動眾、草木皆兵,著實讓人不可思議。但還有更不可思議的,那就是禁衛軍頭領阿骨打的頭顱從城門上取下來與他的屍身湊在一起,被放置城牆根暴曬三日,像隻野狗一樣的無人過問,行人掩鼻而過,這的確是十分怪異而不可思議;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阿骨打不僅是禁衛軍首領,他還是當今聖上的親舅舅,如此對待舅父的王上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一麵是追索凶嫌一麵是暴曬受害者屍首,盡管阿骨打最終國葬了事,人們仍舊議論紛紛。
這到底是一位怎樣的王上,他是怎麼想的。
“王上恕罪,我們已確認刺客是德王的人。確認他已逃進安熙山。我們的人正在周圍日夜守候。”新晉禁衛軍首領多吉萬唾手而立,畢恭畢敬向王上彙報。他三十歲上下,濃眉虯須,一對大眼總是直直的視向前方,絕不用餘光看人。
“未能殺死說個鳥用?你知道後果嗎?”薄薄的麵皮沒有表情;
“我知道王上,所以我帶來了這個。”他晃了晃銀壺裏的毒鳩;
“你不僅未殺死刺客,還耽擱了時間。”王上看著地麵;
“是的王上,但我們殺死了魯東王為德王派送銀兩的人。可我並未打算請求您的赦免。我隻想把我的全部行動告訴於您。並希望您厚待我的家人。”
“你為何用鳩,而不是劍?”王上挑眉道。
“我怕血跡灑了一地不好收拾,王上。”多吉萬眼睛微閉,抱拳於胸前。
“善!”王上說,“你的衷誠讓你得到赦免了。”王上突然站起,離開龍椅,兩個侍女急上前攙扶,他走近窗口,看向落葉飄舞。
“微臣感激王上,可我並未打算赦免我自己。況我也不想欠任何人的好意包括王上,這酒我還是要喝。”他擰開了壺蓋,仰脖倒進。
“啪!”十分脆響,一粒石子不偏不倚撞擊了手中的銀壺,力度之大,銀壺身上立馬撞出一個坑,“咣當!”銀壺墜地。因無防備,多吉萬片刻愣怔在哪裏。石子出自站立龍椅一側的國師之手,他麵無表情冷冷的看著多吉萬,那眼神似乎怨他多事。銀壺落地即流出乳白色煙霧般的液體,液體流經之處的地板上立刻顯出血紅色的跡痕。多吉萬突然像滑了一跤似的砰然倒地。
總是陰沉著臉沒人知道他想些什麼的國師此時露出一絲淺笑,他對上了王上投過來的一對冷光,輕微點頭,便右手揮出手掌,指向多吉萬輕輕上抬,多吉萬就隨著他的手掌離開地麵,移向門外一間偏殿。接下來是幾個宮廷仕女手忙腳亂的給他灌食國師交給的一種白色藥麵。
天色近黃昏,王上臉上映了一層落霞的金輝,他與國師手比劃著一番籌劃,安排著晚上的活動。隻聽國師俯首看著王上,恭謹道,“王上放心,微臣馬上去辦。”但他沒有馬上離開,因為王上還在吩咐,直到從陰暗處走過來一個窈窕身材國色天香的嬪妃跨上了王上的臂膀,邀請他享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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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上星光如洗,但在汴京城裏俯視巍峨廣闊的宮城,其上空似乎永遠縈繞升騰團團王者之紫氣。就在這若隱若現中,今晚最為巍峨的勤政殿裏卻是裏裏外外燈火通明,大殿門外,飽食終日的文武大臣巍巍然列隊站齊,他們就在大殿兩側廊柱下如林般拄著廷杖的禁衛軍注視下,足踏燭光款款入內。群臣整齊劃一恭行大禮,王上例行微微點頭,在一道衣裾聲過後,殿內仍是一片肅靜,靜到連殿外的蛐蛐叫聲都能清晰入耳,一殿搖曳的燭光,映照人們神態各異的兵馬俑的臉。
夏王虎視著兩列大臣。群臣中隻有少數準備上奏的大臣兩手平握奏折,大部分都是兩臂平放腰間恭立。他們隻能毫無表情的平視,不敢目視高高在上的王上。王座兩側分立穿著一身烏鴉服頭挽道髻的高大國師和一對蛇眼身材精幹的帶刀侍衛長。國師俯身王上耳畔耳語後複又站直,王上卻是絲毫沒動,但他如電目光在兩列大臣身上從左至右從前到後的來回掃射,目光在每個臉上停留,審視片刻。許久過後,他收斂目光。
當他再度投放目光時,目光便落在身處左前的軍機大臣身上再也不動,闊麵大耳重眉凸目的軍機大臣仿若覺察到王上目光降落,沒有再動,便輕咳一聲,右腿往中間高跨一步,立正,然後恭行大禮,掌拳相握平放胸前,隨後發聲,“王上恕罪!王上萬——安!”尾音悠長,聲音清亮,“匈蠻自阿爾泰集結八月南犯,借口天旱無草,要來河套來牧馬。今又十萬兵馬壓境,明確提出要借用河套三年,給大夏通牒限期答複,此乃大夏立國八百年聞所未聞,海內部族群情激奮,昨日收到安熙山預料中的聲明,措辭強硬,號令殺無赦,但也沒忘說是朝廷綏靖政策所致。朝廷政策是否必要調整,另當別論。但王上聖明,今日我們按王上要求,已草擬對匈蠻書麵答複,要求他們後撤八百裏若沒有做到便視為挑釁,殺無赦。大概他們未料到我們會如此強硬。按此形勢,開戰在所難免,河套居民的撤離也正按王上的愛民要求有條不紊的進行。但按目前情勢實力殊懸,僅靠朝廷軍隊隻能抗擊三天,所以我們打算視海內征兵情況,擇日給予答複。.....”軍機大臣將敵我雙雙情況進行陳述,其時立於武臣之列中間的山溪將軍有些微微動容,山溪將軍是在監軍阿骨打死後新近提拔的將軍,他曾在先王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貼身侍衛,後來受阿骨打排擠未獲重用。今聽軍機大臣剛才之語,心想當今王上要比懦弱的先王要強,如果身邊沒有那些西狄人的蒙蔽和圍攏,應該是一個稱職的王上,山溪明白,王上對監軍阿骨打的被殺內心是最為高興,甚至僅次於刺客。誰會喜歡一個太上皇呢。
談起當時夏王朝的政治,西狄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西狄是古老氏族的一個分支,毗鄰大夏居於西北草原,人數不多。它不像其它番邦,有過與大夏王朝有過長期交惡和摩擦的曆史,它與夏朝一直保持很近的關係,受大夏王朝的長期庇護,人員交往也很密切,甚至使用中原文字,有時也會忘了它是番邦的事實。但它一直都是西北草原上一個相對獨立的,往往會被人遺忘的實體,從未屬於過構成大夏主體的九大部族。自從這個不起眼的民族,他們的王主動將年輕貌美的公主進獻給了先王,並悄然而成功的影響了王室,甚而至於左右了王室的政治,敏感的人們才幡然醒悟,這個民族原來是有野心的,是一條不折不扣的中山狼。但若真想從大夏的機體上剔除它,按大夏的政治規則,還真得要費一些時日。
以山溪的傳統觀念以為,現今的王上是有原罪的,他的出身和他上台的本質性的錯誤無法原諒。另外,但他也很難擺脫西狄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