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賓客談到董員外,都說員外家族能有今天頗具傳奇。董員外三世單傳,到雷寅是第四代。老老員外承繼祖業創辦了陶器作坊、鐵器作坊、兵器作坊、最後創立繅絲紡織作坊,都發展的紅紅火火,產品遠銷海外,賺取大把的銀子,成為富甲一方的員外。老員外繼續發揚光大,他鼎力支持東夷事業,譬如他為東夷提供了百分之七十的劍箭弓弩,一半的半價一半的贈送,使東夷兵卒的裝備精良,海內位居三甲。這還隻是一個方麵。老員外名聲日隆,遂將夾山坡收至名下,老員外勵精圖治,如今夾山坡非但不是“斑瘡之地”,已然成為安寧之鄉,而被前朝封賞五千戶侯。雖是一個小小的爵位,但足以讓老員外欣慰不已,這是他未曾想到的。
這些身外之物對老員外來說並非十分必要也非迫切,最讓老員外頭疼的是自己都已年屆四十還沒誕下一男半女,甚是心焦,莫非到他這兒要斷了祖宗香火,夫婦二人在這一年的春天頻繁的來到伏羲廟求子,在伏羲老祖慈愛目光注視下,匍匐於腳下虔誠的燒香叩拜。
老員外的鄉黨,——最信任的朋友,那時的蓮青道觀的監院蓮青子看在眼裏便決意成全他,經多方的作法和斡旋,一日、蓮青子交給老員外一紙秘方,“應該行的,我做了安排。”老員外知道蓮青子的能耐,便信任的點頭,依計而行。當夫婦再一次去伏羲廟求子,燒紙焚香,外麵已是雷雨交加,純白的閃光映照的羲皇老祖的麵容有微微笑意,又是“哢嚓!”一個炸雷,隻見一條黑龍直衝廟門而去,黑龍繞梁梭巡,夫婦看的真切,當即嚇得捂頭匍匐在地,一道風聲,衣袂飄擺,當夫婦再次抬頭,那裏還有黑龍的影蹤。那是夏日,回去之後不久,員外夫人就發現自己有喜了。
第二年癸酋年,驚蟄過後第二日的夜裏,又是突然的電閃雷鳴狂風大作,雨是一個點的下,這在春天裏是極少見的,當撕裂黑幕的炫目的閃電和一陣滾雷過後,伴著嬰孩嘹亮的哭聲,一個男嬰降生了。“哎吆!了不得,這孩子黑的像泥鰍。”接生婆剪完臍帶隨口嘟囔,當她從光線有些昏暗,有些急迫的將渾身血汙的嬰孩抱出外間給老員外查看,接生婆瞪大眼睛突然停下不動了,目光所指,但見嬰孩屁股後麵,一根綠鱗的蛇尾巴在擺動,尾巴約一匝長,尾巴尖尖,而根部有筷子粗細,接生婆不相信的眨眨眼睛,驚異的半張嘴巴半天不能合攏,片刻後回過神,小心輕微的尖叫一聲,“哎喲!了不得。”接生婆有如滾水突然燙了一下,聲調震顫,立即把嬰孩捧給了員外,“員外爺您好生查看。”接生婆大驚小怪的縮回手。接生婆以為老夫人生了一個怪物,這是她從未經曆過得事。
老員外察看片刻,也是一下怔住了,一股酸澀湧上心頭,頓時百感交集難以言表,這個費盡千辛萬苦才迎來出生的孩子竟是這般模樣,黑油的肉團,腳心腳趾手背長滿了墨綠色的鱗片,更駭人的是長了同樣覆有鱗片搖動自如的尾巴。
老員外心情降到了冰點,不由心裏埋怨蓮青子為何這般捉弄他。但他轉念一想,心中立刻有了愧意,這不定是自己那輩子作下的孽才有此報應,怎能再怨別人。老員外羞愧難當,泫然出淚。兀在那兒沉默許久,接生婆站燈影下不敢動彈。許久之後,產房裏麵已收拾妥當,隻聽夫人道,“你們都在幹什麼,快抱過來給我看看。”老員外一隻手擦了眼睛,懷抱剛才哭鬧現已漸自入眠的嬰孩,快步走進去見她,夫人看了看老員外冷若冰霜的神情,再看看嬰孩的模樣,一切都明白了。夫人一直清醒,剛才感受氣氛有異,就知出了狀況。夫人默然接過嬰孩,沒有說話,猶疑片刻,噙著淚一口咬掉了晃動的尾巴吐地上,仰起臉吩咐女仆,堅毅道,“抱下去好生照看,不許拿他當怪物,更不許說出去。”
但老員外夫婦有了一個怪物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全村的人都知道。都說是條蟒蛇精在雷公追逐下慌不擇路投了胎。
老員外不為傳言所擾,孩子出生十日,發出喜帖大宴賓朋,大擺筵席三天。
喜氣就像無形的霧靄彌漫整個董家莊。
百日過後,蓮青子來訪,落座,啜一口茶水,而後掐指一算,嗬嗬大笑,“不必擔心!不必擔心!”然後他收回笑容,看著員外,沉默半晌後,非常認真道,“這孩子將來會長得孔武有力,是個開疆拓土的孩子,老弟,你就放心吧。”自孩子出生,蓮青子是第一次到員外家,那神情告訴員外,一切早在預料中。鬱悶的老員外夫婦先是本能的排斥他的笑聲,但隨後這笑聲就給他帶來寬慰,當聽到開疆拓土四字,心頭已陽光普照,怡然開朗。
老員外十分信任蓮青子,對天定的命運深信不疑,老員外輕咳一聲,清清嗓子,嘹亮道,“道兄,老弟不敢奢望他光宗耀祖,隻求這孩子長得正常,平平安安,不斷了祖宗香火我就感恩不盡了。”
席間,蓮青子將剛過了百日的嬰孩抱在懷裏,依出生天象給他起名“雷寅”,並高興的做了雷寅的義父。
相隔三年,也是在一個夜晚,蓮青子為老員外夫婦抱來了肢體覆有細密的幽藍鱗片的女嬰,但除此之外,女嬰小模樣周正,兩隻眼睛清澈明亮,隻是有些瘦弱。老員外這次完全沒有了抗拒之心,並且為迎接女嬰的到來,像辦喜事一樣門庭內外張燈結彩。蓮青子為她取名“四娘”,原因是四娘前麵還有三個姐姐都早夭了。蓮青子對四娘是認真做為女兒對待的,疼愛有加視同己出,他隔三差五就來照看,老員外夫婦也不介意。
為了區別,四娘稱蓮青子為:仙父。老員外夫婦過世後,她就直接叫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