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秘辛
魯東王身材中等微胖，平素衣飾考究，慣常廣袖高髻、峨冠博帶、腰佩一柄長劍，隨從十幾，兩個謀臣，其餘精幹侍衛，皆忠勇之士，與他的貴族身份極為匹配。但此次汴京之行，他帶足了八十個兵勇，以備不時之需。為了方便交流，他身邊隻有隨常的十幾，其他人員由衛隊長帶領屯之於近郊，一旦情形有變半個時辰就可以拉出。他高額長臉，突顴懸鼻，八字胡須，特別那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眼睛極為活潑靈活傳神，那眼神大膽潑辣，若專注於某人，分分鍾就能把人看透。魯東王貴就貴在那雙眼睛上。他是一位在大夏的曆史舞台上縱橫捭闔的人物。他談不上俊逸，卻自有一份威嚴風流。汴京是世界知名的娛樂之城、犯罪之城、貿易之城、活力之城。燕燕輕盈、絲竹歌舞，與達官顯貴們沈玩了兩日，時隔三年後，魯東王又領教了汴京女人的市儈和逢場作戲、及紈絝們不知今夕何夕的醉生夢死。對他來說，這就夠了。他是一方諸侯，雄心勃勃要做一代明主，他肩負使命，他跟他們完全不一樣。蓮青子走後的第三日，寓居在石亨別墅裏的魯東王起得遲，因為昨夜睡得晚。雷寅起得早，出去的也早，所以魯東王並沒有見到雷寅。魯東王漱洗更衣早餐用時很短，因為昨日他與人家有了約定。但臨出門也已日上三竿，巧的很，魯東王等隨從若幹剛跨出門樓的高門檻，走了有兩步，後麵的幾匹駿馬還沒有跨出來，抬眼就看到了石亨——石大俠。不早不遲，就那麼巧。後麵緊跟兩個石亨剽悍的手下，騎著兩匹高頭大馬，他們的後麵停著一輛三駕駿馬的豪華轅輦，一個車夫執鞭居於轅上。
單說這車輦光三駕寶馬就已漂亮至極，俊秀、挺拔、丹霞的絳紅色，柔順的毛色在陽光下泛著自然的漂亮光澤，悠閑的甩著黑亮的尾巴，適值四五歲之齡，純正的汗血寶馬。輕伶瓦亮的輪轂、鐵木結合做工考究錚亮的座室，裏麵用猛獸的皮毛和上等的毛氈鋪裝著雙座的太師椅，外飾翡翠、象牙、黃玉和金黃的流蘇。
第一印象是奢華至極，這隻能證明一件事，就是主人的尊貴。尊貴的主人用它來招待尊貴的客人，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王弟昨晚睡得好嗎，急匆匆出去也不等等為兄。”
石亨上下看了魯東王一眼，熱情的上前把臂。
魯東王表情沉靜，聳聳肩，“兄弟出去辦點小事，為娘子和母後采買點珠寶玉器，你老兄忙得緊就完全不用陪同了。若無他事兄弟就先行一步了。”
麵對石亨的熱情，魯東王緩緩而認真的婉拒道。他還真的不習慣一天到晚讓主人陪著，一不方便，二也過意不去。魯東王從石亨眼神和話裏裏讀出的一點意味，就是魯東王作為一代諸侯騎著馬，在街頭上橫衝直闖有**份，為他提供香車寶馬也不領情。但魯東王偏不這樣認為，一是他還年輕，隻有二十八歲。況又是客居在遠離家鄉的京都，誰認識誰呀，二是時令正值彰顯個性適宜戶外活動的陽春，三是他實在不習慣坐那種悶罐子車，所以他對石亨的這種熱情和厚意卻不以為然。
魯東王說完就要抬腿，但石亨的手還依舊在他手臂上拿捏，“哪裏話！”石亨不以為然，嚴肅道，“貴客遠道來此，主人理應全程陪同。再說你人生地不熟，人心不古上當受騙不說，為兄還要為您的安危負責。”那語氣是不容分說，石亨的瞳底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東西一閃而過。
不拂人家的好意，這是魯東王做人的最基本的底線，為此，就是明知前麵是火坑也要跟著往下跳。魯東王幹脆就停下來，不急不躁做出稍息的樣子，神情依舊沉靜，沉默半晌，淡然道，“好意難違，卻之不恭，客隨主便，那就請吧。”“這才對嘛！”石亨得勝了一般哈哈笑道，露出滿口黑黃的牙齒。他轉身謙讓“兄弟先請。”“請！”於是並肩而行，“回走、回走。”石亨對著前麵牽馬的手下道。手下牽馬拐彎，依舊走在前麵。車夫調轉車頭，輦車雙開門，二人左右上了這輛豪華馬車，別墅大門前麵十幾步，是一條橫向幽深的街巷，樹影婆娑行人很少，都是一棟棟毗鄰而居的府邸。
進入巷口拐彎之際，石亨打破沉默，“為兄認識一家珠寶行，據此不遠，要不我們就先去那兒吧！”
“不好意思，我們有自己的老主顧。”魯東王一口回絕，他幹脆敞開窗口，欣賞著外麵的景色。石亨年逾六十精力充沛，身軀高大偏胖，臉上疙裏疙瘩，眼神有時冰冷的瘮人，看著該是一個厲害的家夥，卻為朋友親力親為兩肋插刀，石亨祖上是突厥人，但到他這兒已經是第三輩。魯東王心忖，若與石亨調換個位置，這事他會完全交給助手去辦，而石亨就是這麼執拗任性，這就是做事風格的不同。石亨能在京都權貴如雲之地以一介商人做到左右逢源，呼風喚雨，該有過人之處。
石亨隻好淡然道，“好吧，那就你們帶路，我們跟在後麵。”馬車鄰座都留有窗口，石亨拉開窗口，對魯東王的助手喊道，“前麵帶路、前麵帶路！”魯東王的助手前麵引路右向駛進街巷，馬車夾在中間，石亨手下斷後。魯東王正看著外麵的街景，突然一個快閃的映象引起他驚鴻一瞥，他分明看到巷口左彎處一個窺探的黑色人影，那眼神猛地盯著他的窗口看，車身轉動一閃而去。魯東王與那眼神有了極短暫的交彙，他半掩著麵部，隻看到眼睛。石亨當然沒有看到，他的手下應該有看到，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絲毫的反應。魯東王沒有發作，他在汴京應該沒有敵人，他想，即便跟王室不睦，也不至於此。他沒有放心上，他不是一驚一乍的人。隻是那家夥的眼神讓他一時不能釋懷，他怎麼會盯住我看？並且那麼專注。
繼續趕路，他們去的是大京都舉世聞名的珠寶街，由是大街小巷浮光掠影的一路走過去，城桓、隘口、角樓、府邸、商鋪，城門上長槍的士兵、騎馬巡視一身戎裝的禁衛軍、獸皮腰刀的胡人、仗劍疾行的遊俠，景象萬千，幾年未來繁華依舊，亦沒有大變化，汴京的人流依舊擁擠稠密，石亨的一個手下在馬上不知何時舉著一個大牌子，上書一個大“石”字前麵開路，這金字招牌還真管用，路上行人見此紛紛躲避。
“魯東王大人，見到您還真是不容易，真讓我感動啊。這等小事您給我個信和清單，我直接送去就是了。我這種小地方該是您來的嗎。”店主緊緊握住魯東王的手不放，“這是我的朋友石亨大人。”魯東王紹介，“久仰久仰！請多關照。”店主親切的過去握手擁抱，石亨看著他微笑點頭，少頃，右手輕拍兩下店主肩膀蠻有意味道，“魯老板縱橫四海，何須我石某人的關照。如有機會我們該合作才是。”“小弟生意清淡，怎敢跟石大人相提並論，還請石大人不吝指點。”店主客氣的語氣不知是低姿態還是一種婉拒，他轉開身撐開手臂招呼道，“還是請大家坐下談吧。”魯東王和石亨分左右坐下。
店主名叫魯光祖，四十多歲，東夷人，長得白淨高挑，高鼻闊嘴，頗具東夷人特點，自小被叔父領進京都，承繼叔父愛好，他的店薈萃了世上所能找到的產自世界各地的珠寶。為人豪爽仗義。除了有自己的采購渠道，也跟西域的馬幫保持著密切的交往，對東夷人有一種自然的親切。從他的叔父起就跟魯東國的王室保持著良好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