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2 / 3)

鬧市中別有洞天,這是一片方園十幾畝的古建,亭台樓榭曲水環廊高低錯落、湖石疊翠佳木蔥蘢,一草一木精致無雙,外麵就是青磚鋪地人潮簇擁,琳琅滿目的珠寶街,魯光祖光沿街的商鋪就有幾十間。但大宗的買賣都在店後麵幽靜華麗的宅院裏。魯東王和石亨是從通達另一個街巷的後門進來的,他們的隨從車馬都被這裏的大管家妥善安置。

品茗之際,魯東王交給魯光祖一張珠寶玉器花式清單,魯光祖隻看了一眼,就交給了侍立一旁的店長,耳語兩句,店長向著室內三人一鞠躬,就出門辦理去了。店長前腳剛走,石亨的一個手下一下閃進來,先拱手向著三人分別一拜,便趨前跟石亨密語兩句,石亨立刻起身跟魯東王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隨那人出去,石亨從後門坐上馬車,車廂裏已有一人等候,此人像個文士,手裏拿著一柄羽扇,相見握手點頭,沒有說話,石亨打開窗口向外前後看上兩眼,兩聲叩擊後,車夫揮鞭啟動,疾馳而去,兩個手下前後的騎馬護衛,他們沿著楊柳依依,長而幽深行人稀少的街道轉了三個路口,突然停留在一家寬大陳舊的門樓前麵,這是一家會館,會館無名也無明顯標誌,裏麵林木蔥鬱,掩映著一處處四合院,有三三兩兩的胡人沿著牆外徜徉交談,越往裏走見人越多,門房領著石亨和文士進入正堂,裏麵的陳設全然胡化,到處鋪陳著獸皮毛氈,牆上掛著幾樣獸角獸頭的標本、一柄彎月胡刀。旁邊胡亂放著一把胡琴,空氣彌漫一種帳篷的氣息。

一個突厥少年端坐其中,少年棕黃瞳眸栗色頭發、深眼高鼻胡人體征明顯,大體十四五,但他的頭頂長了一個黑色的倚角,這讓他看起來怪異,像個獨角獸。他席地而坐,前麵是一個典型夏人的長幾,有考究的筆硯、白瓷的筆筒、夏人的書卷。

“少主您來啦。”石亨進來跪拜,文士站在一旁。“起來吧。”少年和氣道。石亨便坐在一側跟少年說話,一個突厥女人送來杯盞,順手為他斟上一杯淡黃色的液體。“父王正誇你呢,說你忠誠能幹,迄今做的很好沒出大紕漏,但還是太慢,這會讓他受不了,讓我捎話督促你要快,還要你多招些可靠的人手,我的人你也可以用。.....這次赴京我還要多住些時日,養養我的胃病,順便見見你,也無它事。”突厥少年說著信手拿出一支銀質鏤花的細頸小瓶遞過去,看似早有準備。“這東西是絕命丹。父王說你或許用的著,除掉你的敵人不留痕跡。”石亨接過來,對頂著紅帽的銀瓶端看一眼,便揣進腰間。他微眯眼睛向著門外,半晌緩道,“老臣遵命便是。但不要在時間上逼我。”石亨端起白玲瓏瓷杯的一口飲盡,立刻自斟一杯。緩緩喘息,喃喃道,“我要見你的父王,告訴他,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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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不敢怠慢立刻叫來兩個幫手,按圖索驥,很快準備齊全。

當店長再一次出現魯光祖的麵前,魯光祖和魯東王已在樓上。碧紗清泠,青檀的軒欞下,他們不出意料的正在接受胡式按摩,外麵綠蔭濃鬱,裏麵纖手玉指,兩位雲鬢絕色女子捉對侍候。這種情形,客人一般都是一邊接受拿捏踩,一邊緩緩的談論,從生意談到人事,從人事談到軼聞趣事,最後不免會談到女人。按摩女子會附和著說笑。但這些家養的女子隻會聽命主人保持沉默,同時也保持一份神秘感。談笑聲就這樣從綠紗窗流溢到外麵的廊道甚至樓下,魯光祖的大筆交易大都是在這種場合中完成的。

這種場景是京都最常見的社交形式:沐浴、按摩。

貴族的魯東王其實不習慣這些,他忍受著捏拿踩,並不習慣這種所謂的享受,對他來說,還不如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的飲茶來的舒心,他更喜歡的是東夷的那種天然的氛圍。但魯光祖都是一副很受用的樣子。魯東王隻有用不停的說話打發時間,魯光祖歪頭笑看年輕的魯東王講述東夷的女人和京都女人之不同,從教養到飲食一直說到床上,惹得魯光祖嘿嘿笑;魯東王口才極佳,語速快善於表達,有語霸之稱,但也不會惹人厭。他很擅長這種插科打諢繪聲繪色的講故事,善於營造氣氛,很會影響人的傾向。所以很適合那種權貴的圈子。這是在他高興時,若不高興就不發一言。

再說魯光祖看到店長一邊恭候,便知業已辦妥,當即起身整衣,魯東王一骨碌坐起。魯光祖使眼色,兩女子便退出房間。又有女子隨侍,魯光祖引領魯東王去相鄰雅室,店長將一包東西攤在幾上,魯東王躺長椅上,略微比對後,沒有說話,隻微微點頭,這事就算定了下來。店長轉向魯光祖,魯光祖就低聲的說了兩個字,“五折。”“是!”年輕的店長又是一鞠躬出去了。五折是老規矩,一直未變。魯光祖轉臉對著魯東王一笑,魯東王話已出口,淡然道“不要給我省銀子。”魯光祖沒有笑,而是謙恭道,“讓魯東王大人破費真是不好意思啊。”魯東王聽此突然的哈哈大笑,等到笑出了眼淚,才道,“老鄉,破費算個球啊,是不是。”

店長出去後,雅室裏隻有魯東王和魯光祖兩人,魯光祖關上房門壓低聲音道,“魯東王大人,石亨不是好人,您要提防他。”“他是不是跟突厥人走的很近,這我知道。”魯東王輕描淡寫道。“不但如此,很複雜。據我們所知,他跟王室的關係也很密切。”魯光祖異常嚴肅道。魯東王沉吟許久,一字一句道,“你要給我搞到確切的消息和證據,特別是王室那邊,至於石亨,你也要派人盯緊他。最為要緊的是德王,需要盡快有他的消息。我這次見你也是為此。”微頓,“王室那邊要有突破,不要吝惜錢財,要多少給多少。這個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的總管聯係。”魯東王麵無表情,臉側向一邊。“魯東王大人,現在也不是錢的事。據我們的內線透露,王室也在尋找德王,他確實逃出了王宮。”魯光祖幾乎肯定的說。

魯東王沒有答話,隨後是許久的沉默,突然一聲“魯東王大人!”讓魯東王緩慢抬起臉,才有些訝異的發現魯光祖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跟前,隻見他看著自己,神情幽幽道。“我向您表個態。我魯光祖雖離開東夷來到京都經營半生,但東夷的事業就是我的事業,為了東夷,這點家業賠光也毫不足惜。我的靈魂我的身家都是你們的。該花錢時我自會花錢,請不要懷疑我的忠誠、魯東王大人!——對不起。”魯光祖垂首而立。

“對不起”三個字聲音很低,一個男人尊嚴的維護和委屈盡顯。這個七尺男人緊閉嘴唇,直直的看著魯東王,眼圈泛紅。魯東王看著站在跟前的魯光祖,緩慢起身站到地上,他用手指撣去魯光祖肩頭的一抹塵土,整了整他的衣襟,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我的朋友,我從未懷疑你的忠誠。”然後擁抱過去。

午時光景,陽光直射,想走是不可能的。盛宴是在昨晚就安排好的。席設汴京最高最頂級的雁樓,光飛禽就準備了二十多道菜品,比如一樣菜品就叫做”百雀舌“,在同一個時間段裏,這是獨一無二的午宴,就連王上也不如。站在雁樓的外廊,能一眼望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