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她怕定要腹誹一番，嘖嘖嘖，這人的心果真是硬的厲害，饒是紫苑仙子那般神仙姿容猶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害的人家芳心盡碎，一片深情空寄予。而今次，她卻徒然生出幾分感歎來。有些道理，哪怕是在九重天上，皆是相同，若心中早已住了那麼一個，往後，再好都是將就。而她這位師父，從頭到腳連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像是能夠將就的主兒。
“旁人的事，你又何必歎氣。”仙尊師父兀自飲了茶，未曾抬眼，可這話分明是與她說的。她扁了扁嘴：“既有所見，便有所想，歎上一歎又有何不可？！”
仙尊師父執杯的手微微一滯，旋即開口道：“可知你那騰雲術如何左右不成？”
“你心不靜。”他未曾等她回答，便繼續開了口，“你若一心向往，豈有不成？而你，雜念太多，總難成事。”
倒是責怪起她來了，方才欲開口辯駁，卻又被他搶白：“若一心向著一人，欲破除一切磨難地去見她，天地猶不能阻擋，遑論區區騰雲之術。”
彼時，月光漸漸割破雲層細碎地流淌下來，灑在玉桌四周，猶如畫中星河……
依著仙尊師父的話，戚婠昀盡可能地全身心投入修習，第二日散了早課便直接趕往青雲峰，可她始終不知，他口中的雜念，是為何意。幾番不成，便停下來依著巨石休息，一旁樹梢上忽然滑下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她揚了頭，便瞧見諦靈伸了個懶腰，伏在樹上，瞥了她一眼。
“哦，對了。”他直起身，“剛才來了隻信鳥。”見她一臉困惑，顯得有些無奈，“就是藍色的，氣息化成的那種來送信的鳥，你見過一次。”
唔，這麼說來，好像還真是有那麼一次。
戚婠昀邊聽邊站起身，捏了仙訣化了雲，正欲再試一番，便聽見耳畔傳來諦靈懶洋洋的聲音：“那信鳥送信來，說是樊城此行大獲全勝，已返回八方城。要說這樊城還真是有兩下子……哎，你飛起來了，阿昀，阿昀，你等等，你去哪兒……”
諦靈之後說的話，全然消散在她身後的空氣裏，彼時她忽然明白了仙尊師父口中一心向著一人是為何意，她知道，她要見樊城。立刻，馬上。
戚婠昀這騰雲術畢竟是初習，早知沒有那麼牢靠，誰知這般不牢靠。方才行至山門口，便腳下一空，直直地一頭栽了下去。慌亂中右手握住腕上的紫雲鈴，欲化出個墊背來，卻如何也使不出個術法，本欲就此認命，隻怕是要隔上些時日才能去見樊城了，誰知下一刻便仿佛身子一輕，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抬起頭，那人依舊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她卻在眼底望見了淺淺的笑意。
“樊城……”她下意識地叫出聲，瞧著他微微提起嘴角，點了點頭，那語氣亦是雲淡風輕的厲害：“今晨回城，本已遣了信鳥來告知於你，卻總還是覺得不甚妥當，不知那靈信之術許久不用是否靈敏，故而索性自己閑遊一趟。”
此次大戰雖是大獲全勝，可付出的代價亦是不菲，聽說因敵方采取的是強攻戰略，全軍將士不得有半分鬆懈，連休息都是輪換著來的，而樊城作為主帥……還哪裏有閑遊一說。戚婠昀並不傻，往日的無賴愚鈍皆因不欲理睬，不欲掛心，而今……
她的腦海裏，再次浮現出那日噬夢鬼將她困住時看見的畫麵，那情節太過真實，連心痛都仿佛當真有跡可循。那般撕裂的疼痛，此生再不想有第二次，哪怕是在夢中。而那夢中險些失去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她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昀兒，我來尋你，便是要接你回去，我早已著府上備好了一切，心裏念著這次回來，便迎你過門。”
“昀兒，這次，你可願與我一同回去？”
“回去？”
“你以為，大涼軍隊是那般容易戰勝的，我如此迅疾地結束戰役，不過是因了那****至城門送我出征，彼時，我便已下定了決心，待我得勝歸來，便迎你過門。”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仿佛一刹那灼痛了她的皮膚，“昀兒，今次，你可願嫁？
戚婠昀的腦海裏，複又閃過幻境中那人滿身是血躺在她懷裏的畫麵，撕裂般的心痛似乎還能隱隱體會，可那終究是幻境，她亦不能確定那夢中人是否當真是他，即便是他，她真的可以隻靠一場夢就將自己交給他嗎？
“那許是你的記憶，許是你見過的旁人的……”
“隻是婠婠，切莫執著於此……”
或許，他說得對，那記憶，是她的，還是旁人的，她終不能確定。而她生來恣意，從不願被任何事束縛，此刻她站在這裏，望著這些日子她心心念念欲見的他，卻仍舊說不出他想要的回答。
“樊城，我來見你，也隻是想見你。”戚婠昀低了頭，仿佛做了虧心事一般，竟不知自己究竟虧心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