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此,我心如刀絞。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叫人怎能不傷心,怎能不落淚。
我哭露西,哭信子,哭生死不明的媽媽、姐姐和史蒂切爾。
太陽落山了,星鬥滿天了,我依然跪在墳前,哭了個昏天黑地。小英勸我無用,拉我起來又拉不動,隻好也跪在墳前哭了又哭。
“孩子!別哭了!”不知史蒂切爾什麼時候悄悄地來到我的身邊,輕輕地說,“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啊!義父!”這是首次呼史蒂切爾為父。這這是含淚的呼聲,這是發自心靈深處的呼聲。我爬了起來,撲到史蒂切爾的懷裏,更傷心的哭了又哭。看得小英也淚落如雨。
原來,史蒂切爾就住在公墓,日夜為露西守墓。娜沙曾得到他的身子,但沒有得到他的心。她深知史蒂切爾和露西的靈魂,早就給合在一起了。這是一段難敘,難說的人鬼不了情。為此,娜沙的心,深愛感動。她毅然決定,回澳洲,回悉尼去。在臨別的前夜,她久久地站在露西的墳前輕輕地含淚說道,“再見吧,露西,我來法國尋夢,尋求心靈深處的愛,尋求精神上的寄托和安慰……而今,這個夢破碎了。”
“再見吧,可愛可敬的露西。我就要離開巴黎這個叫我沉醉,叫我迷戀,又叫我傷心、叫我落淚、叫我魂斷塞那河畔的地方了。”
“啊!露西,在你的墳前,在你沉睡28年的地方,我終於幡然醒悟了:我終於明白世上有兩種愛:一種是兩個靈魂的結合;一種是兩個肉體的結合。前者,冰清玉潔,是永恒的愛。後者,是混濁短暫,難經百年風雨折磨的愛。可悲的是,兩者很難兼得,很難溶為一體。
“再見吧,露西。我就要回澳洲、回悉尼、回故鄉去了。今日在你的墳前,我不能不坦誠相告,兩年來,我隻得到了史蒂切爾的肉體,沒有得到他的心。他的心是屬於你的。他的靈魂冰清玉潔,永遠屬於你啊!”
史蒂切爾剛剛在塞那河畔,送走了可憐的孤獨的,憂鬱的,寂寞的娜沙,又在公墓裏,在露西的墳前見到了我。
是天意?是偶然?誰說得清呢?
史蒂切爾告訴我,信子死了,死在東京的醫院裏。我欲哭,已無淚。欲嚎已無聲。這時我才明白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啊。
天昏昏地冥冥。大地的淚水,又一次洗淨了我的靈魂。
我在公墓半山坡上,在一個久被人遺忘的角落裏,為信子修了個空墳,並在墳前立個木牌,其上寫《信子之墓》五個粗黑的大字。在下麵寫,傷心人雷雨敬立幾個小字。
我眼裏含滿了淚花,久立信子的墳前,用低沉的如泣的聲音,用纏綿,婉轉,九曲回腸的旋律唱道:
山路冷,寒鴉哀鳴。葉落了,荒山祭墳。千呼萬喚那長眠人,聽不到回聲。
憶當年,月伴寒星,慕鴛鴦浮水戲萍。年年思念那遠去人,見不到身影。
小白花,寄托哀思。黃紙錢,傾訴衷情。天降啊,淒風苦雨,高山垂淚,大海吐悲聲。
一幕悲劇了啊,淚落知多少啊!我的心中苦啊,世上幾人明?
漫天大雨化作淚,漫山林海吐悲聲。一場海難啊,害死多少人?一代嬌女啊,長眠大海中……
信子死了!信子真的死了!往日的濃濃的情,往日的刻骨銘心的愛,讓我到何處去,覓其蹤影…
人生路,苦且長。兩年的曆程,剛剛開了個頭,我不能在這裏止步,我不能在這裏久留。我還要兌現自己向高華叔的承諾,在人間的汪洋大海中遨遊,我和小英一定能經風雨,見世麵,遊完全程。最後到愛琴海,到希臘去見高華。
十萬裏行程,徒步遊歐洲,好玩嗎?
我沒有想到,前麵的路依然危機四伏,亞平寧山巨蟒攔路……比利牛斯山,山體滑坡……高加索山的暴風雪和雪崩……娜威冰海的浮沉和險情……北極熊悄悄地來到我的身邊……
啊!蒼天啊,蒼天,你為什麼總折磨我呢?啊!上帝啊,上帝,是不是因為我不相信你是世上唯一的神,而讓無窮的苦難和風險,總苦苦地追隨在我的身邊呢?信子是相信你的,是你的一隻訓服的小羊,你為什麼讓她身葬大海。過早地離開了親人,離開了我,離開了叫她留戀的人間呢?
這世上充滿了罪惡。舉目四望,壞人得意,好人受罪,公理何在?天理何在?
有人說,我看見一個美麗的城市和一群光榮的人民,從地獄中興起,而且,在他們為真正的自由而鬥爭中,在他們的勝利和失敗中,經過長長的歲月。我將看到這時代和產生這時代的種種禍害逐漸自行自滅和被掃除。
此話對否?
又有人說,這個世界充滿危險,它與生俱來的問題,足以把心地善良的好人摧殘殆盡,但卻允許人們,不失尊嚴地活著,為自己和親人承擔起責任。
此話說得好!我終於尋覓到許多世界名人一生坎坷,一生清貧,一生滄桑,乃至莫年早逝,含怨自殺的曆史根源、社會根源了……
路漫漫兮任重而道遠。
我今去何方?風雪迷漫的冰海,可是我最後的歸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