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切爾和信子,帶了一些淡水,帶一些風幹的魚片,獸肉和鳥蛋,毅然駕船出海,踏上凶險的航程,尋找可憐的我。
信子坐在船頭,時時刻刻掃視著周邊的海麵。史蒂切爾在一無海圖,二無羅盤定位的情況下,小心駕著船,向我可能漂去的方向駛去。
在我曾停留一夜的小島上,史蒂切爾尋到了我的蹤跡。
那一根根被我用匕首削過的柔軟結實的葛藤,那一堆堆被我掏亂了的蛋窩,那魚骨,那蛋殼那散亂的16歲孩子的足跡,都沒逃過史蒂切爾和信子那細致尋找的目光。
“雨哥-你在哪裏-?”信子在呼喚。
“雷雨-你在哪裏-?”老人在呼喚。
尋人的呼聲,漫山回響,但如石落深海聽不到一絲回音。
一群群小鳥驚飛了。
一隻隻小獸嚇跑了。
這島上,沒有高大的樹。這裏雜草叢生,礁石壘壘在一池泉水邊的泥土地上,留有我蹣跚的足跡。
“信子!”史蒂切爾指了指清晰的足跡說,“這是雷雨的腳印,他還活著,他到過這裏。他為了尋找我們,又借潮漲潮落的力量,騎樹離開了這裏。從時間來看,他沒有走遠,我們一能追上。”
史蒂切爾的斷語,是對的。我騎大樹並沒有走遠。但他作夢也沒想到,我會掉到漩渦裏。
史蒂切爾發現了漩渦。他不敢接近漩渦。他清楚地知道,小船一但被它吸進去,船必碎人必亡……大樹的浮力大,也不會碎,隻是……我的生死難測。他擔心的是,一但,我昏倒了,一但我被甩離大樹,那生還的可能性就太渺茫了。
史蒂切爾沒敢把自己的預感告訴信子。他擔心信子害怕、絕望、難以自控。
小船兒總在離大漩渦不遠,也不近的海麵上轉來轉去。史蒂切爾滿臉憂鬱,滿臉焦慮,這引起了信子的疑心:小船兒怎麼總在這轉悠?史蒂切爾的臉上怎麼布滿了陰去,布滿了焦急和無助?
信子明白了,我一定掉到漩渦裏去了。她一陣暈旋,險些倒在船頭。
渦流,在海上是常見的,它的形成是因海流突然受阻,產生了巨大回流造成的。一但陽力小了,消逝了,水又正常向前流去,那漩渦也就自生自滅了。
史蒂切爾等這一時刻的到來。到那時,被它無情吸進海底的船、人……都會浮上海麵。當年,史蒂切爾逃離法國,在大西洋北部在挪威附近,他見過一個旋轉麵積有六百多個足球場大的漩渦。有人在飛機上往下看,目測過它。漩渦轉動的速度很快,像個巨大的漏鬥,中間無水。大船、小船沿著水牆轉動,很快就被轉到海底,碰得粉身碎骨。有些很輕很輕的東西卻總在水牆的上部分旋轉,沒被吸進深達數百米的海底。
大樹浮力極大。我驚訝地發現…它總在漏鬥的上半部飛快的旋轉。
大海凹下一大片。大海變成了一個上圓下尖的一口深井。轟隆隆的水聲,震耳欲聾。漫天的水花落在我的身上,好像是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把我淋成了一隻落湯雞。我好冷,好狼狽,好疲憊。無助的風,伴我苦熬著。
我心裏明白,大樹又一次保住了我的命。這是我賴以生存的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我累了,我昏沉沉地幾乎抱不住樹身了。
“雨哥-要挺住,要抱緊大樹-”
在昏沉沉中,我似乎聽到了信子的呼聲和鼓舞聲。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我用雙腿緊緊夾住樹身。我又用柔軟結實的葛藤將自己牢牢地捆在樹冠裏。隻要我不掉到水中,就有得救的可能。我堅信,史蒂切爾和信子,一定會來救我的。
漩渦漸漸在消逝,大樹漸漸的浮出了水麵史蒂切爾駕船,飛快的來到我的身旁。
“雨哥-你醒醒啊,你醒醒。”
“雨哥-為什麼你緊閉雙目?為什麼你臉色慘白?為什麼你不能堅持到做後……”
此時的我,早已昏死過去,極度的驚懼,極度的疲勞,終於擊敗了我。
濤聲依舊,藍天依舊。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似呼覺得有人將我抱上了小船,有人在輕輕地搖著我的疲憊至極的身子,焦慮萬分的呼喚著我。
聽!那聲音似乎化成了一首感人至深的安魂曲。聽!那慘烈而悲哀的旋律,是何等激動人心啊!唉!是誰在唱這樣一首催人淚下的哀歌?啊,好熟悉的聲音,是誰在呼喚著我?是信子?是史蒂切爾?我想仔細地聽聽,可那聲音忽然變得又細又弱,有如隔山的悲風,時斷時續,似乎離得很遠。我隱隱約約地感到這是生與死在搏鬥,這是生命在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