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說,她好怕,好怕。她怕我一鬆手,自己就會被無情的大海吞掉……
《海風號》全身在震顫,在呻吟。它在排山倒海的巨浪的衝擊下,衰老殘舊的船身,已發出咯吧!咯吧!巨大的破裂的聲響。
“底倉進水了-”
“右舷也進水了-”
船上的商人大呼小叫,亂成一團。水手們駕船排水,發放救生衣,投放救生艇,一個個鐵著臉,沉靜有序地工作著。
史蒂切爾首先為我和信子送來了救生衣和壓滿子彈的手槍。他說,船已無救了,此地是海盜和野人出入的魔鬼地帶……穿好救生衣,帶好槍,準備逃生吧……
“嘭”的一聲巨響,大船觸礁了。
史蒂切爾帶著我和信子,剛剛駕著救生艇離開大船,就見《海風號》沉沒了……我們的生命從此隻係在惡浪中的一葉輕舟上了……
大海啊,你為什麼一掃昔日寧靜的美麗的麵容,變的如此凶惡,如此殘忍呢?我握緊船板心中不平的怒吼著。
上帝啊,一葉孤舟的生命,實在是太可憐太脆弱了,你能發發慈悲,護送我們踏上永生的天國之路嗎?信子一手握著船板,一手連連在胸前劃著十字,喃喃自語。
狂風,終於停了。大海,終於平靜了。
在淒冷的月光下,史蒂切爾默默無語地劃著船。在尋找可以登陸的海島。他深知,小船上無淡水,無食物……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
史蒂切爾是法國巴黎人。在一八七一年三月十八日巴黎起義的號角聲中,他沒有睡大覺。在創造人類曆史上第一個工人階級政權-巴黎公社的階級大搏鬥的激戰中,他流過血,坐過牢。他是《國際歌》的作者-鮑狄埃的崇拜者和忠誠衛士。
在巴黎五月大屠殺的日子裏,《巴黎公社》人血流成河。史蒂切爾越獄逃出法國,到英國商船上當了水手……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沒結過婚,沒有親生的兒女。但他收養了我,又收養了信子,這在精神上,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安慰。
山口信子的父親是個反戰思想強烈的工人,他因觸怒了政府中的好戰分子。而被流放台灣做苦工。他有幸與一個台北教師的女兒:王華結婚,並得一女,取名山口信子。
史蒂切爾視我和信子為親生兒女。他時時刻刻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們。
一條十多斤重的魚,竄出海麵,落在船裏。我猛撲過去,掐住魚鰓,並用木棍狠打魚頭。魚很凶猛,大尾巴把船板打得啪啪的響,它尾巴一甩險些把信子掃掉海裏。
魚被擊昏了,不會動了。我用匕首將魚分成幾塊。生魚很腥,很難吃。信子隻咬了一口還沒下肚,就吐了出來。史蒂切爾說,人人都得吃,連魚血都得喝掉……否則,我們很難活著離開大海。史蒂切爾先吃掉一塊魚肉。我和信子萬般無奈,也學著老人的樣子,硬著頭皮皺著眉,慢慢地吞著到嘴的魚肉。
小船兒在平靜的海麵上,飄呀飄呀,整整飄了三天三夜,史蒂切爾才發現一個孤島。
遠看,孤島不大。那上麵似乎有條從山頂流下的閃閃發光的小河,有群鳥在島上飛翔。
島上是否有吃人的野人?不知道。
島上是否有傷人的野獸?不知道。
史蒂切爾讓我們每人都將匕首握在手中,都將手槍壓上子彈,準備上島,尋求活路。
史蒂切爾告訴我,有淡水就有生命,有魚有鳥兒就有食物。
史蒂切爾熟練地駕著小船,繞過暗礁躲過一個個漩窩,頂著湧浪的層層回流,曆盡了艱辛,終於在小河的入海口處靠了岸……
生命之舟,又重新揚起了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