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魏王泰是他所寵愛的兒子,他寵愛他是因為他確有帝王的氣象。他也確實想廢掉長子承乾,立李泰為太子,而這樣做其實也全都是為了社稷著想。但畢竟承乾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又是他的長子。他曾經那麼愛他,並決心將這浴血奮戰創下的江山交給他。承乾的無能與放蕩令他氣憤,但他本意並不想如此傷害他。他隻是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當禁軍班師回朝的時候,他知道東宮的情景已慘不忍睹了,因為他看到了那些士兵們臉—亡依然不散的騰騰殺氣。
血流成河畢竟也不是他李世民想看到的。
他知道從此承乾會更恨他。
於是他沒有即刻下詔廢掉承乾的太子。不知道是他不忍心,還是想再給承乾一次重新振作的機會。
他還不願看到將會在承乾與李泰之間為爭奪王位而進行的那場血腥的殺戮。盡管他自己也是在殺了親兄弟之後才登上王位的,但他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在他親兒子們的身上重演。
李世民難過極了。在那個漫長的夜晚他總是排解不掉滿心的鬱悶。他不知親兄弟之間這場爭鬥的終局會是什麼。但是他突然覺得他已經老了,而這個王朝對他來說也太沉重了。他已不能再重振雄威,而他的兒子們又令他失望。
然後宦官問他:“今晚要不要派人來侍候?”
在這個血流成河的晚上?李世民這樣問著自己。他誰也不想要,但他又害怕這個孤獨的夜晚……
她甚至沒有感到恐懼,也沒有愛。她不知道她要去見的是個怎樣的男人。他什麼樣子,他是否很凶?她隻知道他是個皇帝,是個可以隨意操縱她命運的男人。
那是個黃昏剛過的夜晚。夜很黑,掖庭的巷道也很黑。有秋草下的蟲鳴。她剛剛被後宮的侍女們扔進紫檀木桶裏洗過。她們洗她就像洗一個物件。水裏的香味縈繞著她的身體,隨著她緩緩的腳步浮動。在昏暗的油燈下,她赤身裸體站在那碩大的木桶裏。牆上是前來收拾她的那些侍女們忙忙亂亂的影子。她覺得那一刻她被剝光了在任人宰割。那些麻木而陰沉的臉。那些手和那些漂著美麗花瓣的水在她的身上滑來滑去,在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在她的肩背、乳房、大腿,還有更深的地方。那本來是屬於她自己的。但她卻不能觸摸自己。她隻能任憑他人清洗自己的身體,任憑那些水,那些手……然後,她被那身陌生而華麗的絲綢外衣包裹了起來。她聞到了那種清新的絲綢的味道。她覺得她喜歡那身衣服,那衣服很好看也很柔軟。再然後,那些去勢的男人們便走攏了來,貼近她,為她梳頭和化妝。她覺得惡心但她卻根本無法逃離。最後,她在銅鏡中終於看到了自己,但那已不再是原先的她。
於是,武曌便在如此的豔香中隨著前後的宦官們向前走。
夜很黑。巷道很長。她看不清她正在走的曲折的路。一個又—個院落,—段又-—段回廊,還有台階、宮門、碎石鋪成的小路。最後,她終於停在廠一座很偉岸的森嚴的院落前。她不知那就是皇帝的寢宮甘露殿。她很驚奇,等在那裏。她聽到了有人去通報,然後她看到那殿門緩緩地朝著她打開了。
她真的並沒有感到恐懼。她甚至急於想見到那個正在等她的男人。她睜大眼睛。她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那種奇妙的馨香,她想到那些飄零的花瓣。就這樣她緩緩地走進去。其實—切是那麼簡單,她看到了那個體魄雄偉的男人。房間裏的燈光並不幽暗,武曌足可以看清那個把她召進宮裏的皇上,看清他黑色的眼睛、突起的顴骨、堅毅的嘴角和他已開始變得蒼老的體態與神情。
唐太宗李世民從未遇到過如此大膽尖利的目光。他突然暴怒起來,無比忿恨地喝令眼前這個光彩照人的女孩子跪下。他喊著,“你跪下,跪下!”直到他看見這個女孩子滿含著委屈和淚水,不情願地跪在他的麵前。
白天發生在東宮的殺戮使李世民陷入了絕望與傷痛中。他唯有遠眺昭陵,那是長孫皇後長眠的地方。他希望長眠的皇後能幫助他。如此賢惠大慈大德的女人竟不能將做人的美德傳給她的兒子們。但也幸虧她去得早,就不必看到這親兄弟反目相殘的悲劇,也不必如李世民現在這樣受折磨、遭熬煎。李世民不敢想這幕慘劇的結局是什麼。他隻是突然覺得他老了,不能再馳騁疆場了。他不願再背負這沉重的王朝,但又不知該把王朝交給誰。
宦官問他:“今晚要不要派人來侍候?”
於是李世民很猶豫。他心情不好本想說不,但他又馬上意識到他怕夜晚的孤獨……
最後他說他不想看到任何熟悉的麵孔。宦官告訴他,“有個您親自下詔剛剛進宮的女人,她年輕漂亮聰明伶俐……”
武曌站起來。她突然覺得一切那麼陌生,她恨眼前這個粗暴的男人。但她隻能向前走,她必須向前走,去接近那個正在召喚她的男人。現在她開始感到恐懼了。她不知道在她與這個男人之間將要發生什麼。但不管發生什麼她都要向前走,她已沒有退路。她想起了母親的眼淚,還有那些異母兄弟無情的欺淩。於是她堅定了。她知道不管她怎樣看待這個男人,但他是唯一可能改變她生活的人。他將是她的救世主。
於是武曌順從地走近李世民。她開始溫順下來,張大迷朦的大眼睛接受李世民問詢的目光。慢慢她在一種溫情的撫慰中覺出,她也許並不討厭這個勇武的男人。她在他主宰一切的神情中,還是覺出了那一絲憂鬱,那值得同情的悲傷。但武曌並不知道白天剛剛發生過的東宮的殺戮。她還不懂政治和權利意味著什麼。她隻是覺得她同情這個正在老去的男人。她應當對他好,順從他,她也應當按照宦官事先交待的那樣,向皇上請安,並強作溫柔的微笑去回報皇上的愛撫。
“你是武士彠的女兒?”
“是。”
“今年多大啦?”
“十四。”
“來吧。”
於是一切就是這麼簡單。李世民是天下的主宰,便也主宰天下的女人。他看著這個美麗的剛剛十四歲的小女孩兒,心中好像也曾掠過了一陣憐憫。他想這個女人太小了,她幾乎還是一個孩子。他是不該對一個孩子發火,更不該對——個孩子粗暴的。但他是君王。君王可以為所欲為。所以,他很快否定了他的憐憫。他再一次說,“來吧,”便開始寬衣解帶,很快躺在他那張碩大的龍床上。他等待著這個女人,看著她在寒冷的午夜脫去那件華麗的衣裙。
武曌再度聞到自己身上的那種帶著體溫的馨香。
她赤身裸體,就站在房的中央。
她苗條秀麗,並正在成熟和豐滿起來。
她滿臉的緋紅與羞澀。她低垂著頭。她黑色的長發飄逸著。這樣,一步步靠近了皇帝的龍床。
終於,她被裹緊了。燈熄滅了。一種陌生的氣息包籠而來,唯有房角的炭盆裏閃出暗紅的火光。武曌驚悸著,她真的被裹緊了。不再寒冷。那不敢違抗的親吻將她窒息著,並把她帶走了。那是另一個世界。是個她從未經曆過的境界。但是在這個夜晚她經曆了,她因此而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女人。她第一次以一個女人的感覺體驗到了男人的強暴,那麼瘋狂的不顧她死活的強暴。她被壓迫著撞擊著撕扯著。她疼極了,她無數次想推開那個至高無上的男人,她喊叫著,但沒有誰能來幫助她。她告訴他她很疼。那疼難以忍受,那疼持續著放射著擴散著。她甚至感到了惡心,頭暈目眩,她覺得她快要死了,她流著眼淚請求那個粗暴的男人輕一點,輕一點……
那男人是個偉大的君王!
偉大君王的寢宮裏傳出來無名小女子的慘叫。那叫聲撕心裂肺,在黑色冰冷的空氣中行走,並彌漫著。守在甘露殿門外的宦官們麵麵相覷。他們從來沒聽到過居然有如此大膽任性的女人。他們不敢判斷這個女人未來的命運。很久以後,慢慢地寢宮恢複了平靜。這時天空已開始發亮,長安古城血紅的晨曦來臨了。
武曌被賜予才人的官位,但她並沒有像同是才人的徐惠一樣,搬進別院,而是繼續住在永巷內的那間鴿子籠般陰暗的小屋裏。被皇上恩寵的夜晚像夢一樣,時時在武曌的心裏翻卷著。慢慢,強暴後的傷口愈合了,不再流血了,武曌恢複了常態。她堅信更新的生活開始了,她日夜等待著皇上再來召見,她一定要同出身高貴的徐惠比個高低。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像把她遺忘了似的。一天兩天。十天半月。從此,皇上竟沒有再召見過她。
可那個夜晚她明明同皇上在——起。那疼痛至今記憶猶新,她怎麼也會被遺忘呢?
武曌的臉變得蒼白。
直到半年過去,她才知道她不必再等了。
武曌落落寡合。她實在不知其中的原委。如果不是那套華麗的絲綢衣裙還在的話,她真不敢相信那晚同皇上睡在一起不是一場夢。
臘臘說這樣的情況是常有的。
直到臘臘看著眼淚汪汪的武曌傷痛地問著:“臘臘,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臘臘才絕望地告訴武曌,是因為聖上不喜歡。而她自己就是隻承受過一次恩寵便被冷落的那個前車之鑒。臘臘回憶著她十年前被召進皇上甘露殿時的情景。她想在武曌的描述中得到共鳴。她說她已經等了整整的十年。她知道絕不會再有奇跡出現了。
臘臘恨受過皇帝恩寵的所有的女人,但唯獨不恨武曌。並不是因為武曌此刻正遭受著同她一樣的命運,而是她喜歡武曌並堅信武曌日後一定會有極大的出息。她說,這是她用鼻子聞出來的。於是,在武曌傷心的時候,她總是來安慰她,就像待自己的親妹妹。她告訴武曌,無數後宮的女人都是這樣被拋棄的。“很可能皇上並不喜歡你。美麗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他認為隻要美麗就是千篇一律大同小異的;或者,他還沒有看清你,沒有能真正領略到你的好處。如果我是他,就絕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你。”
無論臘臘怎麼說,都不能改變武曌的憂鬱。有很長的—段時間,她一直很沮喪,她甚至感到絕望和恐懼。她開始回憶她生平第—次與男人同床共枕的那個夜晚。她回憶著那個被稱作皇上的男人的每——個動作,每一重表示,每一句話,以及每一個眼神。那全部的細節。在把那個夜晚的一切從頭至尾想過一遍之後,武曌發現她真的很沮喪。一種難言的苦惱壓抑著她。她並且知道,她沮喪苦惱的原因,其實並不單單是因為她失寵廠,而是在這場與女人的爭鬥中,她被打敗了。
就在武曌日夜等待著,盼望著,祈求著皇上再次恩寵的時候,那個徐惠竟依然如舊地隔幾天便被喚去同皇上睡覺,不時收到皇上差人送來的綢緞和金銀首飾,並從才人的位子上又升為了女官婕妤。徐惠日益變得容光煥發,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而她的微笑也更加嫵媚燦爛,這是武曌最最不能接受的。地本來想鬥過這個徐惠。她本來滿懷著必勝的信心。她想她此生是絕不會像臘臘她們那樣,在後宮將青春消蝕殆盡的。但是,當她每每同對麵走來光彩照人的徐惠擦肩而過,她才深切地體驗到了一種敗兵的沮喪和無奈。她不能夠選擇。她回天無力。這是命數。所以,無論臘臘怎樣安慰都無濟於事。臘臘說得多了,武曌反而很煩,她既不能不麵對現實,又不願承認自己是個缺少魅力的女人。
過了很久,武曌才從掖庭的宦官那裏聽說,皇上恩寵武曌那天,恰恰就是東宮流血那天。在這樣的信息中,武曌突然覺得好像明白了她不再受寵的原因。那才是真正的原因。她回想起那晚李世民的沉重與悲哀,她覺得那真是一個需要撫慰的男人。他當時一定在承受著一種無以擺脫的壓抑和負擔。聽說自那個夜晚之後,太子承乾與魏王李泰便暗地裏劍拔弩張,磨刀霍霍了起來,隨時都可能爆發刀槍之戰。一時朝廷中空氣緊張,人心不安,朝野亡下,議論紛紛。而太宗李世民對此更是憂心忡忡,難下決斷。於是武曌便自信地認為她的失寵決不是她個人的原因,她是被卷進了一場政治的角逐中。她相信有一天,一旦將皇嗣的問題決斷,皇上一定會再將她召進甘露殿。皇上是不會忘記她的。
武曌這樣固執地堅信著。她把這信念埋藏在心底,連臘臘也不透露半句。從那時起,她便懷抱了一種始終不渝的自信。
盡管武曌這樣堅定地安慰自己,但是掖庭裏的宮人和宦官們卻不這麼看。他們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著武曌。那目光中有悲天憫人,有可憐惋惜,還有某種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他們比武曌還要自信地認定,這個年僅十四歲的美貌的女孩子,在一夜之間便失寵了。她從此便同他們的命運——樣,隻能在這個黑暗的巷道裏了此殘生,不會再有任何的轉機。特別是那些二三十歲早已慘遭遺棄的有無限幽怨的宮人們,見到武曌的下場簡直是喜不自禁,不僅溢於言表,而且公開地向武曌表示出她們的輕蔑、嘲笑以及憐惜來,又很快將武曌引為知己,並將更強烈的仇恨集中在那個正春風得意的徐婕妤的身上。
臘臘於是因同病相憐而更加喜歡武曌。她一有機會便要竄到武曌的房中與她聊天兒。臘臘對武曌的友情,使她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武曌在承歡的那個晚上獲得的那套豪華綢緞裙袍。臘臘說:“你不必這麼沒精打采,像霜打了似的。你才十四歲,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誰說你就準定沒有出頭的日子?”
武曌感動萬分,但她的臉上卻很平靜。她把那套衣服從箱子裏拿出來,她說:“臘臘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了。”
臘臘一下於就抱住了那套衣服,她問著:“你是說皇上親自把你這套衣服解開?幫你脫下來?你就赤身裸體被他撫摸著?”
武曌很多年—直沒忘臘臘當時眼中射出的亮光。
武曌覺得用一套衣裙換取幾句精神上的支撐很值得。武曌是聽了臘臘的話才決計振作的。過去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在消沉等待。後來她知道等待是沒有結果的,於是她不再等待。她是在想到徐惠時,才偶然聯想到徐惠說起過的那個內文學館的。她記得徐惠曾提起過,那地方的書很多。武曌第一次想到應當去那地方看一看,她想讀書至少可以排遣一下她眼下的無聊。
武曌對臘臘說起時,臘臘覺得不可思議。臘臘大笑著,“讀書?讀什麼書?那都是窮酸老婆於們去的地方,我從來不去。”
“可我要去。”
“你瘋啦?”
武曌不管臘臘的阻攔。她還是固執地去了內文學館聽課並且瀆書。武曌在那裏開始了一種嶄新的生活,她覺得好像又找到了自己的一個新位置。她因此驟然變得平靜了起來。
武曌在失寵的抑鬱不得誌中整整呆了十二年。直到曾寵幸過她的男人唐太宗李世民死去,她同李世民的女人們一道被趕出宮門,遷往感業寺削發為尼。以武曌後來至高無上的女帝業績,她怎麼可能有整整十二年被困在掖庭動轉不能呢?也許是唐太宗真的不喜歡這個倔強、張揚的美麗女孩,特別是當他身處逆境的時候,他可能更喜歡徐惠那樣柔順平和的女人來撫慰他。所以他冷落武曌,讓她在後宮過著痛苦無涯的生活。他既不接受她的聰明,也不接受她的美貌,執意將一塊真正的美玉丟棄在泥淖中。但也許是為了則天女皇的榮譽,後人不願麵對曆史的真實,於是一些修撰史書的文人墨客開始為女皇的失寵編造故事。這樣的故事被編得逼真形象。他們都認為,堂堂則天大帝,應是—世風光。而那十二年的未遇恩寵,也應是大有原因的。於是有了“唐三代後,有武姓女王昌”的說法。又有了“太白之妖”的可怕傳言。
古書上說,“唐三代而滅,武姓之女王昌”的這幾個字,一直深藏在一本隻有唐太宗和他的幾個近臣們可以看到的名叫《宮廷秘錄》的書頁裏。就在春天一個微風拂麵的早晨,唐太宗李世民讀到了書中這段令他觸目驚心的話。他很驚恐,走出大殿,望著天空,想尋求答案。在那個太陽當空的藍天上,他竟看見依然懸掛著那顆閃著慘白光輝的太白金星,與燦爛的陽光交相輝映。他愈加驚恐,因為那個時代把這種奇異的天象解釋為更換天子的征兆。李世民周身發緊。他即刻召來了一位叫李淳風的星相大師,要他解釋他所讀到看到的這一切。
那時候,正是李世民剛剛同武曌交歡。特別是在剛剛血洗東宮後那個不安寧的夜晚。他確實從武曌年輕美麗而又健康的肉體上,獲得了快樂與平衡。他喜歡同這個女孩子做愛,喜歡親吻她擁抱她強暴她。他甚至希望從此能夜夜享有她。但,就在他對她的欲火熱情燃燒的刹那,他偏偏讀到了“有武姓女王昌”的預言,那個燙人的咒符。他猛地丟棄了這個令他驚恐的武姓的女人。他抑製著思念的疼痛抑製著渴慕與熱情。他知道他是必得割舍這個美麗的女人的。而比起—‘個王朝的興衰來,美麗的汁人迷戀的女人又算什麼呢?
於是,武曌在太白金星與太陽爭輝的日子裏被不明不白地扔在了掖庭。那麼深的永巷,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黑暗。漫長的十二年。淒風苦雨。武曌痛苦地流著眼淚,長歎蒼天無情。
而李世民又何嚐不慨歎蒼天的無情呢?他在他的寢宮中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雖已決意舍棄武曌,卻依然有不可排解的滿心思戀。他總覺得那個武姓女孩的體溫,那種難以忘卻、難以消褪的馨香,依然留在他的身上。他覺得心裏很苦,割舍得很苦。一個如此難得的女人何以要姓武呢?又為什麼偏偏在她進宮之後,天空要出現“太白之妖”呢?李世民為此而苦悶、而懊惱、而憤怒。他走來走去,對任何陪他睡覺的女人嚴酷冷漠。他有時幹脆不睡覺,跑到春夜寂寞的梨樹下思念武曌。但他知道,這是——道無論如何不可以越過的屏障。那個武姓女孩隻有死路一條。他為此而下令燒毀了那本使他痛苦不堪的《宮廷秘錄》。他要那個已被嚇得戰戰兢兢的星相大師如實地向他解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