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夢見那血色濺莊的黑夜。
月光淡雅,月色瑩白,月華明媚,淡淡地向著莊內擴展,罩著莊外蓊蓊鬱鬱的鬆樹林。
尉遲暮藍此刻靜靜地躺在密密垂落的鬆針下,一動不動。月色正好,螢火蟲撲閃閃的光圈,讓他想起遠處青塚間那一雙久違的僵硬的冷去的手臂。
莊內靜謐。
可他知道那一份靜謐是在洋洋喜氣後的疲乏,是他生父再續的良辰吉日。
繼母待他極好,少年固執的尉遲暮藍都不得不承認繼母比起他親媽要多上一份溫婉沉靜,新婚之宴都未忘抽空照拂他。
他還是忍不住,不想在那一場大人的歡笑中強顏一次。
他隨著夜色臥在鬆下,鬆林黑黝黝的,月光星星點點的,他記起了那手。
那手,白嫩的微胖的,落在臉上是一種涼涼的氣。
可是那一夜,那潑墨的一夜,在莊內莊客的痛哭聲中,放開了那一雙血脈相連的小手,再也再也......留在那灰暗如晦的夜中。
他的心在突突地跳,無窮無盡的,無休無止的,那喜樂的那暢飲的莊客,仿佛離他極遠極遠。
月華已淡,起了風,夜涼了。
莊內死寂。
該回去了,他想。
魔鬼從月光中緩步而來,月光中玫瑰花的香氣香得豔人,魔鬼漆黑柔軟的發絲披在精致華美的黑色長袍上,齊整的金色紐扣用最上等黑色蕾絲纏繞著,連成一片金閃閃的光圈。
狂風鼓舞,他手中執著的黑色玫瑰破裂飄舞,長長的衣袖卷著花香,將不可遮擋的月光舞上一層灰色。
他踏步的聲音是輕的,似是無聲。他的眼睛是冷的,冷冷地盯著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死屍群中尋找著微乎其微的希冀。
新婚的莊在那一夜已化作了血光地獄。
橫七豎八的屍體,大著肚子的孕婦倒在馬廄裏,被利刃刨開了肚子,耄耋老者身軀魚鱗般一層層剮開,倒掛在斷壁。小孩卻躺在路中央,胸口被踩爛。莊內每個人的臉都扭曲成一團,在模糊的肉體之間,散發出腥臭、濃重的血腥氣。
尉遲暮藍已不知找了多久,他的小臉已是血跡斑斑。
直到找到一個身著喜服的男子。
他疲憊的身子終於倒了下去,那股僥幸的信念在無形中崩潰。
他仰起頭,眼中閃過仇恨的火,他深恨魔鬼。
“你殺了我爸爸,你殺了他們?”
魔鬼不答,他站在眾屍之中,依舊冷漠、高貴、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