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機緣第七(3 / 3)

分化:指分流教化。

吉州青原山:指今江西省吉安市河東鄉南之青原山。《箋注》:“《大清一統誌》二百四十九:‘青原山,在廬陵縣東南十五裏,山上有淨居寺。’”

“弘”,金陵本作“宏”。

“法”,真樸本、金陵本作“治”。

“諡”上,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吉州青原山行思禪師》有“僖宗”。

“諡”下,真樸本、金陵本有“號”。

“弘”,金陵本作“宏”。

又此夾注真樸本、金陵本作正文。

【釋義】

行思禪師,出生於江西吉州安城劉氏之家。聽說曹溪六祖惠能說法教化十分興盛,徑自前來參禮,便問惠能道:“應當作何行業,就能不落入二乘階級?”惠能反問道:“你曾經作什麼行業?”行思答道:“就算聖諦也不以為行業。”惠能又問道:“這又落入何等階級呢?”行思答道:“聖諦尚且不作為行業,又何來有階級能夠落入呢?”惠能十分器重他,令行思為眾弟子之首座。一天,惠能對行思說道:“你應當分施教化一方,不要讓我的禪法斷絕。”行思既然獲得傳法,於是就回到江西吉州青原山,弘揚禪法紹隆教化。行思去世後,敕諡弘濟禪師。

【原文】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扣。讓至禮拜,師曰:“甚處來?”曰:“嵩山。”師曰:“什麼物恁麼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師曰:“還可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師曰:“隻此不汙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玄奧。後往南嶽,大闡禪宗。敕諡大慧禪師。

【校注】

金州:指今陝西省安康市。《箋注》:“金州屬陝西,於後漢為西城郡,於魏為魏興郡,西魏置為金州,明改為興安州,清升為興安府,民國廢,今安康縣其舊治也。”

嵩山安國師:指慧安(582—709),俗姓衛,荊州枝江人,為五祖弘忍之弟子。北宋讚寧《宋高僧傳》卷一八、南唐靜、筠《祖堂集》卷三、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四、南宋普濟《五燈會元》卷二有傳。

參扣:指參學扣問。

案《講座》:“六祖這裏是直下問他的本來麵目。”

案《解義》:“此非尋常語,乃機鋒也。雲何機鋒?意謂佛性本無來去,汝今究從何來以觀其曾否認識。讓曰‘嵩山’者,是有來去處所,已非佛性,不能與師機鋒針對。故師再問曰‘什麼物恁麼來’者,言四大色身,如機關起屍,此起屍機關究竟是何物,何以能來也。讓至是始悟為機鋒。因答曰‘說似一物即不中’者,言此起屍之機關說似一物即不像。何則?法無有比,隨其所作處處得名,然皆假名,究竟無有一物能比擬恰合也。”

“隻”,金陵本作“即”。

“既”,大穀本作“即”。

般若多羅:東天竺人,為禪宗西天第二十七祖。南唐靜、筠《祖堂集》卷二、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二、南宋普濟《五燈會元》卷一有傳。

馬駒:指馬祖道一(709—788),俗姓馬,四川廣漢人,為懷讓之弟子。北宋讚寧《宋高僧傳》卷一○、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六、南宋普濟《五燈會元》卷三有傳。

案《箋注》:“踏殺天下人者,言其縱橫不可當之意。”

“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真樸本、金陵本無。又此處《徑山藏》、增上本、大穀本有雙行夾注:“一本無‘西天’以下二十七字。”

此夾注真樸本、金陵本作正文。

【釋義】

懷讓禪師,陝西金州杜氏之子。最初參謁嵩山安國師,安國師讓他前去曹溪參扣六祖惠能。懷讓到了禮拜六祖,惠能問道:“你從什麼地方來?”懷讓大道:“嵩山。”惠能問道:“什麼東西就這麼來了?”懷讓答道:“隻要說像某一個東西就都不對。”惠能問道:“那還可以用來修證嗎?”懷讓答道:“修證不是沒有,汙染卻是不得。”惠能說道:“就憑此不汙染,一切諸佛都要護持憶念。你既然證得如是境界,我也證得如是境界。西方天竺國般若多羅祖師有一個預言,說在你的門下弟子中會產生出一個馬駒,可以踏殺天下之人。此讖語應該留在你的心中,不須要迅速將其點破說出。”懷讓豁然契會玄意,於是執侍惠能左右十五年,道行日臻玄奧。後來懷讓前往南嶽衡山,廣大闡揚南宗頓教禪法。懷讓去世後,敕諡大慧禪師。

【原文】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策雲:“仁者得法師誰?”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策雲:“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曰:“願仁者為我證據。”策雲:“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覺遂同策來參,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師曰:“如是。如是。”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師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師曰:“誰知非動?”曰:“仁者自生分別。”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曰:“無生豈有意耶?”師曰:“無意誰當分別?”曰:“分別亦非意。”師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於世。諡曰無相大師,時稱為真覺焉。

【校注】

天台止觀法門:指隋智(538—597)所創天台宗之宗旨。止,即定;觀,即慧。止觀法門,就是主張定慧雙修之法門。

“玄策”,南唐靜、筠《祖堂集》卷三作“智策”。

玄策:婺州金華人,為六祖惠能之弟子。南唐靜、筠《祖堂集》卷三、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南宋普濟《五燈會元》卷二有傳。

劇談:指暢談。

方等:指廣大深奧之經典,為十二部經之一。方等經論,即謂大乘經論。《箋注》:“方者,理之方正;等者,平等也。方等二字,本十二部內方廣之別稱,乃大乘法藏之總名也。”

佛心宗:指佛心要之宗趣,即謂禪宗。《箋注》:“佛心宗,禪宗之別名,直覺悟佛心為禪之體故也。佛心何物,心之自體是也。故雲‘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人心之性即佛性也。發現佛性,謂之成佛。”

威音王:指過去莊嚴劫之初佛。案後秦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卷六《常不輕菩薩品》:“乃往古昔過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有佛名威音王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劫名離衰,國名大成。其威音王佛,於彼世中,為天、人、阿修羅說法,為求聲聞者說應四諦法,度生、老、病、死,究竟涅槃;為求辟支佛者說應十二因緣法;為諸菩薩因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說應六波羅蜜法,究竟佛慧得大勢。是威音王佛壽四十萬億那由他恒河沙劫,正法住世劫數如一閻浮提微塵,像法住世劫數如四天下微塵。其佛饒益眾生已,然後滅度。正法、像法滅盡之後,於此國土複有佛出,亦號威音王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如是次第有二萬億佛皆同一號。”明德清《法華經通義》卷六:“此乃空劫初成之佛,已前無佛,故宗門稱向上曰威音那畔。”又北宋睦庵善卿《祖庭事苑》卷五:“威音王佛已前蓋明實際理地,威音已後即佛事門中,此借喻以顯道,庶知不從人得。後人謂音王實有此緣,蓋由看閱乘教之不審。”

“曰”,真樸本、金陵本作“雲”。

案《箋注》:“玄策自謙人微言輕。言輕者,謂其言不能尊重於人也。”

“並”,《徑山藏》作“竝”。

“繞”,真樸本作“遶”。

“匝”,原作“帀”,據增上本、大穀本、真樸本、金陵本改。

繞師三匝:指右繞惠能三圈。右繞,此為印度行禮方式之一。

錫:指錫杖。《箋注》:“錫杖,梵語隙棄羅,譯曰聲杖、智杖,簡稱為錫,僧侶修驗者等所攜之杖也。上部以錫為之,中部木為之,下部牙或角為之。頭如塔婆形,有一大鐶,於其環周附小鐶數枚。僧侶行時,鐶發響聲以警惡獸毒蛇者。振錫而立者,錫杖不著地,舉起使離地而立也。”《講記》:“錫杖,亦名智杖,或名德杖,以表佛法者智行及功德之本。”

沙門:指出家修道之人。《箋注》:“沙門,為沙門那之略,又雲桑門,梵語舍羅摩拏之訛,譯雲勤息,出家修佛道者之通名。此出家者,勤修諸善法,止息諸惡法也。”

威儀:指行、住、坐、臥之威德儀態。

三千威儀:指行、住、坐、臥之四威儀,各具有二百五十戒,計為一千威儀;再攝以三聚淨戒,共成三千威儀。

八萬細行:指八萬四千微細行為,即:三千威儀配以殺、盜、淫、兩舌、惡口、妄語、綺語等七支為二萬一千,再配以貪、瞋、癡、等分四種煩惱,共成八萬四千細行。

須臾:指短暫之時刻。

“太”,真樸本作“大”。

案《箋注》:“分別有二種:一、為心、心所之分別,此吾人所不可有者;一、為《維摩經》‘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此吾人所不可無者。六祖謂果無意誰能分別,因此分別二字含有二種之意。聞玄覺如何答法,即可以證其學問之高下也。”

案《箋注》:“分別者,即‘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也。第一義不動,即非意也。”《解義》:“以上問答了了,皆稱性而談,愈辯愈精,至‘分別亦非意’,則活畫一個佛性給人看。所以大勢至菩薩久滅意根而圓通自在,即無生也。三世諸佛無一不如此修入,世人每聞滅除意識,即生驚疑,蓋不見本性耳。若見本性,則意識雖滅,而見聞覺知,仍了了如常。”

案《講座》:“解悟是什麼呢?那是順著理路來的,依據佛的經教;窮究苦習而有所悟入,一般經論的注疏,大體都屬於解悟。證悟則不然,證悟雖不離開思維之路,但實悟的那一刹那,必然是言語道斷。所悟之境,又不離思維路數,但又非思維路數所能範圍。你看六祖與永嘉的那一席話,似有思路可尋,又無思路可尋。六祖與永嘉覺一問一答都是在圓圈上轉圈圈,把教下的理論,放在自己的見地上,針鋒相對,一環扣一環,見地稍有不到,立刻會原形畢露。所以要用功,參禪也要在心裏參,不要在嘴上熱鬧,見地可是要經過勘驗的。永嘉大師經過六祖的勘驗,過了關,才能稱之為‘一宿覺’的。”

“時”,真樸本、金陵本無。

又此夾注真樸本、金陵本作正文。

【釋義】

永嘉玄覺禪師,浙江溫州戴氏之子。從少年時就研習佛教經論,精通天台宗止觀法門。因看了《維摩詰經》,從而發明心地。偶然遇到惠能的弟子玄策來訪,玄覺與他暢談,所說的話都暗合諸位祖師所傳法義。玄策問道:“您的得法師父是誰?”玄覺答道:“我聽習大乘方等各種經論都各有師承,後來於《維摩詰經》才悟佛心宗,還未有證明我境界之人。”玄策說道:“在威音王以前可以自己即得證悟,在威音王以後無師自悟的人,全都是天然的非佛外道。”玄覺說道:“希望您能為我證明境界。”玄策說道:“我人微言輕,不能為你證明境界。曹溪有六祖惠能大師,四方學人雲集他處,全都是求受教法之人。如果你願意去參禮六祖,我就與你同行。”

玄覺便同玄策前來曹溪參禮六祖,右繞惠能三匝行禮,然後振動錫杖肅立一旁。惠能說道:“凡是沙門,就要具備三千種威儀、八萬種細行。大德你從何方而來,產生如此大的我慢?”玄覺說道:“生死之事巨大,無常變壞迅速,未曾顧忌禮儀,還請您直接開示。”惠能說道:“為何不將自體悟取無生,從而徹底了卻無常迅速呢?”玄覺說道:“自體本來就是無生的,了卻本來就無速的。”惠能說道:“正是。正是。”玄覺這才具足威儀禮拜,之後馬上就要告辭離開。惠能說道:“你返回也太迅速了吧?”玄覺說道:“本來自體就從未動過,又怎麼能有迅速之說呢?”惠能說道:“誰知道你自體沒有動過?”玄覺說道:“您這是自生分別。”惠能說道:“你徹底獲得無生之意義。”玄覺說道:“無生難道還有意義嗎?”惠能說道:“無有意義誰還能予以分別呢?”玄覺說道:“分別本是就不是意義。”惠能說道:“善哉!你暫且留住一宿。”

當時玄覺就被稱為“一宿覺”,後來他著有《證道歌》,盛行於世間。玄覺去世後,敕諡無相大師,當時又稱他為“真覺”。

〔附〕唐玄覺《永嘉證道歌》雲:

君不見,絕學無為閑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陰浮雲空去來,三毒水泡虛出沒。

證實相,無人法,刹那滅卻阿鼻業。若將妄語誑眾生,自招拔舌塵沙劫。

頓覺了,如來禪,六度萬行體中圓。夢裏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

無罪福,無損益,寂滅性中莫問覓。比來塵鏡未曾磨,今日分明須剖析。

誰無念,誰無生,若實無生無不生。喚取機關木人問,求佛施功早晚成。

放四大,莫把捉,寂滅性中隨飲啄。諸行無常一切空,即是如來大圓覺。

決定說,表真乘,有人不肯任情征。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

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六般神用空不空,一顆圓光色非色。

淨五眼,得五力,唯證乃知難可測。鏡裏看形見不難,水中捉月爭拈得。

常獨行,常獨步,達者同遊涅槃路。調古神清風自高,貌悴骨剛人不顧。

窮釋子,口稱貧,實是身貧道不貧。貧則身常披縷褐,道則心藏無價珍。

無價珍,用無盡,利物應機終不吝。三身四智體中圓,八解六通心地印。

上士一決一切了,中下多聞多不信。但自懷中解垢衣,誰能向外誇精進。

從他謗,任他非,把火燒天徒自疲。我聞恰似飲甘露,銷融頓入不思議。

觀惡言,是功德,此則成吾善知識。不因訕謗起冤親,何表無生慈忍力?

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非但我今獨達了,恒沙諸佛體皆同。

獅子吼,無畏說,百獸聞之皆腦裂。香象奔波失卻威,天龍寂聽生欣悅。

遊江海,涉山川,尋師訪道為參禪。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關。

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縱遇鋒刀常坦坦,假饒毒藥也閑閑。

我師得見燃燈佛,多劫曾為忍辱仙。

幾回生,幾回死,生死悠悠無定止。自從頓悟了無生,於諸榮辱何憂喜。

入深山,住蘭若,岑崟幽邃長鬆下。優遊靜坐野僧家,闃寂安居實瀟灑。

覺即了,不施功,一切有為法不同。住相布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

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

但得本,莫愁末,如淨琉璃含寶月。既能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終不竭。

江月照,鬆風吹,永夜清宵何所為。佛性戒珠心地印,霧露雲霞體上衣。

降龍缽,解虎錫,兩鈷金環鳴曆曆。不是標形虛事持,如來寶杖親蹤跡。

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無相無空無不空,即是如來真實相。

心鏡明,鑒無礙,廓然瑩徹周沙界。萬象森羅影現中,一顆圓光非內外。

豁達空,撥因果,莽莽蕩蕩招殃禍。棄有著空病亦然,還如避溺而投火。

捨妄心,取真理,取捨之心成巧偽。學人不了用修行,真成認賊將為子。

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斯心意識。是以禪門了卻心,頓入無生知見力。

大丈夫,秉慧劍,般若鋒兮金剛焰。非但空摧外道心,早曾落卻天魔膽。

震法雷,擊法鼓,布慈雲兮灑甘露。龍象蹴踏潤無邊,三乘五性皆醒悟。

雪山肥膩更無雜,純出醍醐我常納。

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

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來合。一地具足一切地,非色非心非行業。

彈指圓成八萬門,刹那滅卻三祇劫。一切數句非數句,與吾靈覺何交涉。

不可毀,不可讚,體若虛空勿涯岸。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即知君不可見。

取不得,捨不得,不可得中恁麼得。

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有人問我解何宗,報道摩訶般若力。

或是或非人不識,逆行順行天莫測。吾早曾經多劫修,不是等閑相誑惑。

建法幢,立宗旨,明明佛敕曹溪是。第一迦葉首傳燈,二十八代西天記。

法東流,入此土,菩提達摩為初祖。六代傳衣天下聞,後人得道何窮數。

真不立,妄本空,有無俱遣不空空。二十空門元不著,一性如來體自同。

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除光始現,心法雙忘性即真。

嗟末法,惡時世,眾生福薄難調製。去聖遠兮邪見深,魔強法弱多冤害。

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令瓦碎。

作在心,殃在身,不須怨訴更尤人。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

旃檀林,無雜樹,鬱密森沉獅子住。境靜林閑獨自遊,走獸飛禽皆遠去。

獅子兒,眾隨後,三歲便能大哮吼。若是野幹逐法王,百年妖怪虛開口。

圓頓教,勿人情,有疑不決直須爭。不是山僧逞人我,修行恐落斷常坑。

非不非,是不是,差之毫厘失千裏。是則龍女頓成佛,非則善星生陷墜。

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

卻被如來苦訶責,數他珍寶有何益。從來蹭蹬覺虛行,多年枉作風塵客。

種性邪,錯知解,不達如來圓頓製。二乘精進沒道心,外道聰明無智慧。

亦愚癡,亦小,空拳指上生實解。執指為月枉施功,根境法中虛捏怪。

不見一法即如來,方得名為觀自在。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

饑逢王膳不能餐,病遇醫王怎得瘥。在欲行禪知見力,火中生蓮終不壞。

勇施犯重悟無生,早時成佛於今在。

獅子吼,無畏說,深嗟懵懂頑皮靼。隻知犯重障菩提,不見如來開秘訣。

有二比丘犯淫殺,波離螢光增罪結。維摩大士頓除疑,猶如赫日銷霜雪。

不思議,解脫力,妙用恒沙也無極。四事供養敢辭勞,萬兩黃金亦消得。

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億。

法中王,最高勝,恒沙如來同共證。我今解此如意珠,信受之者皆相應。

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

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

日可冷,月可熱,眾魔不能壞真說。象駕崢嶸謾進途,誰見螳螂能拒轍?

大象不遊於兔徑,大悟不拘於小節。莫將管見謗蒼蒼,未了吾今為君訣。

【原文】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菴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遊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菴問雲:“汝在此作什麼?”隍曰:“入定。”策雲:“汝雲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策雲:“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策雲:“我師曹溪六祖。”隍雲:“六祖以何為禪定?”策雲:“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隍聞是說,徑來謁師。

師問雲:“仁者何來?”隍具述前緣。師雲:“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雲:“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複歸河北,開化四眾。

【校注】

正受:指正定。《講記》:“正受是華語,梵語叫禪那。不受諸受,名為正受。得到正受,一般妄想都息,一切緣慮皆無,與三昧相應。”

“菴”,真樸本、金陵本作“庵”。下同。

菴:指以草木搭建之簡陋屋舍。

河朔:指黃河以北地區。《箋注》:“黃河之北岸曰河朔。”

入定:指攝心進入禪定之狀態。

含識:指有情,即謂一切有情眾生均含有心意識也。

大定:指佛所進入之禪定狀態。《箋注》:“大定、大智、大悲,為佛之三德。佛心證明,謂之大定。以大定能斷一切之妄惑,是為斷德。”

案《箋注》:“此心本來未出,故無所謂入。本來未亂,故無所謂定。”

案《箋注》:“禪性本無止住,不可有住於禪寂之想;禪性本無生滅,不可有生於禪想之心。”

案《箋注》:“心離一切之所緣能緣,住於無心,故心如虛空。若心起妄想,測度我之心量大如虛空之量,則心有所著,已非《楞伽經》之所謂離攀緣所緣無心之心量矣。故心如虛空,心中亦無虛空之量。”

能所:指主體與客體。《箋注》:“二法為對待之時,自動之法謂之能,不動之法謂之所。”

“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真樸本、金陵本作“師湣其遠來,遂垂開決”。

又此處《徑山藏》、增上本、大穀本有雙行夾注:“一本無‘汝但’以下三十五字,止雲‘師憫其遠來,遂垂開決’。”

案《箋注》:“所得心,有所得之心。違背無相之真理,心中有所執著也。有所分別,謂之有所得,與無分別智相反者。影之於形,響之於聲,相隨而來者。無影響,言無所有也。”

河北:指黃河以北,即河朔。

四眾:指佛教四類弟子,即: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箋注》:“出家二眾,在家二眾,合為四眾也。”

【釋義】

習禪僧人智隍,最初參禮五祖弘忍,自以為已經獲得正定,便在寺庵居止長久坐禪,已有二十年。惠能弟子玄策,遊方來到河朔地區,聽到智隍的名聲,便造訪庵中問道:“你在此作什麼呢?”智隍答道:“入定。”玄策說道:“你說的入定,是有心入定呢?還是無心入定呢?如果是無心入定,一切無情之物,如草木、瓦石等應該全都符合入定的標準;如果是有心入定,一切有情含識眾生也應該全都獲得入定。”智隍說道:“我正在入定之時,不見有有心和無心。”玄策說道:“不見有有心和無心,就是恒常入定,既然永遠處於定中,又怎麼會有出定與入定呢?如果還有出定、入定,就不是大定。”智隍無法答對,過了許久才問道:“您是誰的弟子?”玄策答道:“我師從曹溪六祖惠能。”智隍問道:“六祖以什麼作為禪定?”玄策答道:“依我師父所說,自心妙湛圓滿寂靜,自性體用自在如如。五陰本來空無,六塵非是實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本無所住,故要遠離對住於禪定寂靜的執著;禪性本自無生,故要遠離對產生禪定想法的執著。心如同虛空一樣,又不能有虛空實際之體量。”智隍聽完玄策所說,徑自前去參謁六祖。

惠能問道:“您為何到我這裏來?”智隍將之前遇到玄策的緣由具體複述了一遍。惠能說道:“誠然如玄策所言,你隻要心如虛空,又不執著於有一個實際的空存在,應用無有障礙,動靜之間無有心念作用,凡俗與聖人兩情皆忘,能與所全都泯滅,本性之相如如不動,這樣就沒有不在定中的時刻了。”智隍於是大悟,二十年來執著於有所得之心全都消失,不在產生障道影響。當天夜裏,河北一帶的士庶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道:“智隍禪師今天得道了。”智隍後來禮謝告辭,回到河北,開演教化那裏的僧俗四眾。

【原文】

一僧問師雲:“黃梅意旨,甚麼人得?”師雲:“會佛法人得。”僧雲:“和尚還得否?”師雲:“我不會佛法。”

【校注】

案《解義》:“此分不言何人參扣,隻記問答之語,並以機鋒出之。蓋師處處悉以無上法門開示於人,使之自省。”

案《解義》:“蓋得即不得,不得即得;會即不會,不會即會。來去相因,皆所以顯示中道之義。”《講記》:“如會佛法,已得黃梅玄旨,已得必有所得,有得心不清淨,怎能繼承祖位?”

【釋義】

有一個僧人問惠能道:“黃梅五祖弘忍禪法的意旨,什麼人能夠獲得?”惠能答道:“會佛法的人能夠獲得。”僧人問道:“和尚您是否獲得了呢?”惠能答道:“我不會佛法。”

【原文】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裏許,見山林鬱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來禮拜雲:“方辯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國見達磨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師乃出示。

次問:“上人攻何事業?”曰:“善塑。”師正色曰:“汝試塑看。”辯罔措。過數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笑曰:“汝隻解塑性,不解佛性。”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師仍以衣酬之。辯取衣分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椶裹瘞地中,誓曰:“後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宋嘉祐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新。像在高泉寺,祈禱輒應。

【校注】

濯:指洗。

卓地:指拄擊於地。

泉:指卓錫泉。《箋注》:“《大明一統誌》八十:‘南雄府有霹靂泉,在大庾嶺下雲封寺東。其泉湧出石穴,甘冽可愛。相傳昔大鑒禪師,得法歸南,卓錫於此,又名卓錫泉。’”

浣:指洗。

“藏”,《徑山藏》作“臧”。

“梨”,《徑山藏》作“棃”。

大迦葉:指佛十大弟子之一,為禪宗付法之第一祖。

正法眼藏:指禪宗教外別傳、以心傳心之法要。案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一《第一祖摩訶迦葉》:“爾時,世尊欲涅槃時,迦葉不在眾會。佛告諸大弟子:‘迦葉來時,可令宣揚正法眼藏。’”

僧伽梨:指用九條以上碎布縫製成之大衣。《箋注》:“僧伽梨,為比丘三衣之一,割截之更重合之而成。其義譯有種種之名,為三衣中之最大,故稱曰大衣;以條數最多,故稱曰雜碎衣;入王宮聚落乞食說法必服之,故稱曰入王宮聚落時衣。”

“忽有一僧來禮拜雲:‘方辯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國見達磨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師乃出示。次問”,真樸本、金陵本作“有蜀僧方辯謁師,師曰”。

又此處大穀本有雙行夾注:“一本無‘忽有’以下七十六字,止雲‘有蜀僧方辯謁師,師問’雲雲。”

案《解義》:“祖師所問,意在施法對治,豈料方辯所答,乃在身心之外,而以塑像為事。”

正色:指神情嚴肅。

罔措:指不知所措。

真相:指惠能生前之相貌。

“隻解”,真樸本、金陵本作“善”。

“師舒手摩方辯頂,曰”,真樸本、金陵本作“即為摩頂授記”。

“為人天”,真樸本、金陵本作“與人天為”。

“師”,真樸本、金陵本無。

高泉寺:指信州高泉寺,位於今江西省上饒市。案清弘瀚《博山迸如瀚禪師語錄》卷二有《住信州高泉寺語錄》。

此夾注真樸本、金陵本作正文。

【釋義】

惠能在某一天想濯洗五祖弘忍所傳授給他的法衣,但當時沒有很好的泉水。為此惠能來到寺院後麵五裏遠的地方,看見山林繁鬱茂盛,有祥瑞之氣盤旋。惠能便振動錫杖杵在那塊地上,泉水當下就從地下湧出,很快就積成了一個水池。惠能便曲膝跪下來,在一塊石頭上浣洗法衣。忽然有一位僧人前來禮拜道:“我叫方辯,是西蜀人士,昨天在南天竺國遇見達磨大師,他囑咐我方辯趕快前往唐朝中土,我所傳付的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法衣,看著已經傳付六代到了韶州曹溪,你去瞻禮。我方辯從遠處趕來,就是想見一下我師父從天竺傳來的衣缽。”惠能於是出示衣缽給他看。

惠能接著問道:“上人您主攻什麼事業?”方辯答道:“善於塑像。”惠能正色說道:“你試著給我塑個像來看看。”方辯罔然無措。過了幾天,方辯塑就了惠能真容形相,塑像高七寸,工藝極盡細致微妙。惠能笑道:“你隻了解塑像的性質,卻不了解佛性。”惠能伸手撫摩方辯的頭頂,說道:“你要永遠為人天作福田。”惠能便以法衣相送作為酬謝。方辯將法衣分作三份,一份披在塑像之上,一份自己留存,一份用棕葉裹起來埋在地下,並發誓道:“後來若有人能夠從地中獲得此法衣,此人就是我的投胎轉世,他將住持於此地,重新興建殿堂廟宇。”北宋嘉祐八年(1063),有僧人惟先因修建殿堂而挖掘土地,得到法衣如同新的一樣。方辯所塑的惠能像被供奉在高泉寺,信眾在像前祈禱全都有求必應。

【原文】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曰:

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係縛。”因示一偈曰:

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

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校注】

“曰”,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作“雲”。

案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臥輪者,非名,即住處也。”

伎倆:指技能手段。

案《箋注》:“思,謂令心造作為性;想,謂於境取像為性。斷思想,如槁木死灰也。”

“境”,金陵本作“鏡”。

案《箋注》:“心之遊履攀緣之所為境,如色為眼識遊履之所謂之色境,乃至法為意識遊履之所謂之法境也。不起者,調伏心念令不起也。”

案《解義》:“此偈已入於頑空邪見,而猶以‘菩提日日長’自詡。自錯不知,且舉以教人,其害可勝言哉!”

“師”,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作“六祖大師”。

“惠”,北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作“慧”。

案《箋注》:“本來無思想,故不用斷也。”

“境”,金陵本作“鏡”。

案《訊釋》:“古人有言曰:‘善惡如浮雲,俱無起滅處。’豈非所謂實性中,元不染善惡邪?若能如是解,即得真如自性,而頓悟無生矣。故‘能斷百思想’者,臥輪之斷滅也;‘不斷百思想’者,六祖之寂滅也。”《解義》:“此偈正與上針對,蓋祖師所言乃自性菩提,臥輪所言猶木本菩提。”《講記》:“六祖針對臥輪偈而說的四句,相互對比,可知臥輪偈句無一不錯,六祖偈句悉皆正確。當知思想不可斷的,說斷怎樣斷法?若說斷念好似巨石壓草,硬將思想壓下去怎可?當知思想譬如晝夜在流著的泉源,怎麼可以阻之不流?”《講座》:“臥輪禪師可能得了定,有了一點功夫,可以切斷一切分別思維,達到了‘對境心不起’——不動心了。這有什麼不對呢?為什麼六祖還要批評他呢?六祖認為,思想本來是活的,本來就是自性。‘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你硬要把它壓下去,自己把自己捆起來,怎麼行。禪宗是絕對反對百不思,百不想的,因為這是斷滅見,是邪見。念頭是誰起的呢?你如果承認人人都有佛性,這個念頭離開了這個佛性嗎?禪宗認為,就這個念頭就是這個自性,就是這個佛性。再者,一切法空,這個一念也是空的,既然是空的,取掉它幹什麼呢?水中月,鏡中花嘛,你又怎麼個取法呢?又何必去取呢?禪宗對付念頭與教下的方法是有區別的,教下是對治法,禪宗不對治,念頭就是自己,明白嗎!一切法空,你還起什麼妄念?一切法都是你自己,你還起什麼妄念?認識了這些問題,妄念就起不來,盡管起了妄念,你明白它是空,不起作用,這個妄念就悄悄過去了,如雁影過潭一樣;你真的對治它時,卻恰恰是你又在動妄念了。”

【釋義】

有僧人舉臥輪禪師的偈頌道:

臥輪我自己擁有修行的方便伎倆,

能夠斷除心念中的所有胡思亂想。

對於外界各種境界心念不為生起,

這樣修行菩提道果就會與日增長。

惠能聽到之後說道:“這首偈頌並未明了心地。如果依之修行,必定更加受到束縛,不得解脫。”因此,惠能又出示一首偈頌道:

惠能我自己沒有修行的方便伎倆,

不去斷除心念中的所有胡思亂想。

對於外界各種境界心念隨之生起,

菩提道果也隨著心念而與日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