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李開所言,在工作中兢兢業業的王寶生很快受到了領導的重用。1990年6月,李開和王寶生的名字同時出現在一張中層幹部的任命書上:王寶生被任命為供應科副科長,李開被任命為檢驗科副科長。從此,這兩個在單位裏都擔任要職的好朋友的感情越來越密切了。他們兩人都是機械廠的中堅力量,如果按照這個軌跡走下去,無論生活還是工作,他們都會前途無量。
然而,光明的前途似乎隻出現在李開麵前,1990年年底,隻當了半年副科長的李開被任命為檢驗科科長並成為廠裏的主要後備幹部。1992年9月,年僅33歲的李開就像坐火箭一樣成為機械廠最年輕的副廠長,分管著包括供應科在內的生產技術部門。而王寶生的職務卻原地踏步,依然是供應科副科長。
對於李開的榮升,雖然王寶生心裏很不是滋味,但這點小小的嫉妒並沒有影響他們的感情和工作。尤其是李開分管供應科之後,隨著工作交往的日益增多,兩個人的感情也越來越深。這個期間,王寶生和李開分別都成了家,他們在工作中建立起來的朋友感情也滲透到兩個家庭中。他們兩家在周末和節假日的時候,隻要有時間就會一起相約外出吃飯、聚會,這種同事加兄弟之間的交往被別人羨慕得要死。
李開是個事業型的男人,尤其是擔任副廠長後,他幾乎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本職工作中。為了推銷本廠的產品,他經常到外地出差,即使在單位,工作也比較忙,經常在單位值班、加班,有時候十天半月都回不了一趟家。自從李開擔任副廠長以後,家中很少看到他的影子,孩子幾乎就見不到他,周末和節假日也是這樣。李開家中多年養成的習慣是哪天李開在家,哪天就是他們家的節日。李開心裏除了工作,好像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甚至孩子過生日時,李開會茫然地問:“孩子幾歲了?”
每到這個時候,李開家裏的事情都由老大哥王寶生幫著打理。李開到外地出差,每到周末的時候,王寶生都會開著車拉上李開的愛人和孩子到香山、頤和園等風景點去玩。甚至李開的兒子過生日時,為孩子購買生日蛋糕並為孩子唱生日快樂歌的都是王寶生,而李開此時卻在外地奔波著。
中國紡織科學研究院的家屬區主要集中在朝陽區的中紡裏宿12,李開在生活上非常謹慎,甚至擔任副院長以後,還一直住在中紡院的筒子樓宿舍。王寶生家住得也不太遠,加上工作的關係,他們接觸就比較多,不管是李開還是王寶生跟朋友到外麵去應酬,都時常叫上對方一起去。而大多時候,王寶生下班的時候也經常約李開一起回家。時間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近。
20世紀90年代初期,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很多私車。李開當了副廠長之後,雖然單位裏給他配了車,但他很少用於私事。王寶生開的是一輛麵包車,他對頂頭上司李開的事情非常殷勤,隻要李開家有什麼事情,用不著李開打招呼,王寶生肯定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那個時候,王寶生的由包車是李開的家人乘坐得最多的車輛。後來李開的愛人覺得不好意思總是給王寶生添麻煩,就對李開說:“以後咱們別老給王大哥添麻煩了,人家家裏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再說,王大哥老拉著我和孩子去逛公園下館子,我也覺得不好意思。再說,還不知道別人在背後說什麼哪。”
對此,李開還開玩笑對妻子說:“你這個人還這麼胡思亂想啊,王哥是我的好朋友,又是同事,人家的好心好意咱們怎麼好拒絕哪?”
在工作中,王寶生成了李開的左膀右臂
李開是一個在人際交往中非常謹慎的人,雖然很多人對王寶生有所微辭,說他善於溜須拍馬、走上層路線,這些話傳到李開的耳朵裏,他隻是一笑了之。李開之所以與王寶生成為好朋友,除了王寶生眾所周知的好人緣和在工作中兢兢業業的工作精神,還有一件事讓李開感受到王寶生的俠肝義膽。
那是一次意外的人生變故,機械廠的一名職工家屬在家中上吊自殺,舌頭伸出了很長,
樣子非常嚇人。消息傳出後,很多人在這個職工家的樓下圍觀,但沒有一個人敢靠前搭把手幫幫忙。當天恰巧這名職工的家人都不在家,其他的親友也無法聯係,很多圍觀的人都怕接觸死人沾上了晦氣,遠遠看著不肯上前,在場的一些領導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場麵一時難以控製。正在這時候,聞訊趕來的王寶生二話沒說,撥開人群走進那個平時與他根本沒有什麼交往的職工家中,手腳麻利地為那位職工家屬處理了後事。之後又跑前跑後,盡心竭力地幫助人家處理善後事宜。王寶生的這一舉動,一時在廠裏成為美談,使他贏得了很多稱讚,也使出差回來聽說此事的李開對王寶生增添了一份尊重。
李開願意與王寶生交往,除了感情上走得比較近,李開更看重的是他們之間工作上的配合。作為工廠的供應部門,全廠的原材料和部分加工業務都離不開王寶生負責的這個部門。而且王寶生在與客戶和供應商的交往中,一直謹慎有加,一是他不跟有求於自己的客戶吃飯,二是即使偶爾在一起吃飯也絕不喝酒,甚至連香煙都不抽別人的,在多年的工作中沒有給人留下什麼把柄。有人說王寶生狡猾,但王寶生笑笑說:“這不是狡猾,是一個供應科科長應有的謹慎,即使我沒有照顧別人,但如果我因為跟材料供應商吃了一頓飯,別人就會說三道四,就會影響工作。”對於王寶生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李開是非常欣賞的,覺得他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
1995年9月,李開接任機械廠廠長職務時,廠內資金異常緊張,職工工資難以保障,各項工作麵臨著嚴峻挑戰。廠裏第四季度還沒有訂單,當時全廠一個月的工資需要60萬元,而廠財務賬戶上隻有10萬元流動資金。麵對市場蕭條、企業麵臨停產的困難,李開知難而進,勇於開拓,大膽創新,以忘我的熱情投入工作。他親自帶隊跑市場,視用戶為上帝,學習海爾的先進經驗,實行星級服務,從一點一滴做起,努力開拓市場。為了讓企業跟上時代的步伐,李開在企業內部引進競爭機製,實行幹部按能力能上能下、工資按貢獻能升能降,分配政策向技術開發、生產製造、銷售服務等生產一線人員傾斜,努力開發生產順應市場需求的新產品,先後開發了適應市場需求的新產品達七八十項之多,使企業的綜合競爭能力大大提高。2000年3月,由於李開的出色業績,年僅41歲的李開被任命為中國紡織科學研究院副院長兼機械廠廠長,享受副廳級待遇。
2002年初,李開帶頭開發研製的“全自動換筒卷繞頭”投放市場以後,打破了外國公司對中國化纖成套設備市場幾十年的壟斷,為中國的民族工業作出了積極的貢獻。李開為此深感自豪,他說他夢寐以求的就是:在這個行業,用自己的手,讓中國人挺起腰杆。
在企業迅速發展過程中,李開的一些改革措施對一些競爭對手構成了威脅,幾年來,有哭的、有鬧的、有當眾拎刀的、有背後誣告的、有當麵威脅的、有揚言恐嚇的。有些個體老板也曾揚言要花錢雇黑社會報複李開,甚至有人拿著菜刀跑到李開的辦公室裏鬧事。對此,他笑著對來恐嚇自己的人說:“我這個副院長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殺人要償命,你的萬貫家產你舍得下嗎?”對他人的恐嚇李開毫不畏懼,但李開怎麼也不會想到,真正對自己下手的竟然是自己尊敬的老大哥和最信任的下屬。
每當機械廠的工作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之時,高興之餘,李開也不無顧慮。有時候他和王寶生等一些至交好友閑聊時說:“機械廠發展太快了,對企業和職工來說是好件事,對我個人未必會好……以後如果有事,請替我照顧家人。”
王寶生問他:“你這麼拚命工作圖的是什麼?要為自己這麼幹到哪裏不發大財。”但李開總是平淡地說:“人活著不過是四兩飯一張床,不能把金錢看的那麼重。”
在李開大刀闊斧銳意改革期間,作為原材料供應的主要部門的負責人,王寶生一直是李開的得力助手和左膀右臂,無論廠裏需要什麼材料設備,王寶生總是在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組織好貨源。北上沈陽,南下貴州,隻要廠裏安排王寶生出差,他二話不說,提起簡單的行李就趕赴目的地。對此,李開看在眼裏,喜在心上,覺得王寶生這個老大哥無論從能力和人品上都是值得信賴的人。盡管有人私下裏提醒李開說王寶生手中掌握著全廠的供應大權,每年從他手裏花出去的錢有幾億元,難免工寶生不為自己謀一些私利,甚至有人直接提醒李開說千寶生跟廠外一些為本廠加工零部件的個體老板有超出尋常的交往,讓李開注意一下王寶生,但李開仍然以大局為重,在1999年機械廠進入了良性發展階段後,毅然提議王寶生擔任供應科科長的職務。後來考慮到王寶生年齡偏大,文化層次偏低,為了支持王寶生的工作,更好地開展供應科的業務,李開又安排自己的秘書王衛平擔任了王寶生的副手,協助王寶生工作。
政治前途的渺茫,使王寶生萌生了多賺點錢的想法
王寶生雖然當了科長,但他心裏並不舒服,一是他覺得自己的能力強,這個供應科長早該是自己的了,二是他覺得李開把王衛平安排到自己身邊是來監視自己的,而且王衛平年輕有為,比自己更受李開的欣賞。王寶生已經年近50歲,身邊有這麼一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做副手,下一步的工作成績肯定比自己強,即使自己在廠裏繼續幹出多大成績,也很難有什麼政治前途了,所以,為了王衛平當副科長的事情,他在心裏窩了一把火。他經常想,既然自己的政治前途渺茫,還不如趁自己有權的時候多賺一點錢……
對李開的不滿,剛開始的時候王寶生並沒有表現出來。擔任供應科科長職務後,他表現得更加勤勉盡責,積極地配合李開的工作。尤其是李開帶頭開發研製的“半自動卷繞頭”成功後,以其填補國內空白的優勢,為企業帶來了極大的商機,成為企業新的經濟增長點。2000年,半自動卷繞頭投入市場以後,企業銷售額由1999年的1。9億元猛增到2000年的4。4億元,實現了年增幅度130%的飛躍。這其中也浸透著王寶生的汗馬功勞,很多零部件都是王寶生親自采購來的,其中就有卷繞頭需要的連體軸承,王寶生的進貨價比從國外購買每根節省了將近4000元,大大降低了生產成本。但誰也沒有想到,王寶生購進的連體軸承中還隱藏著許多貓膩。
以前這種軸承完全靠從德國進口,每件連體軸承價格在5000元左右。2000年貴州安順虹山軸承研究所研發了這種軸承,價格就便宜了許多,每根軸承價格在1350元左右。剛開始的時候,軸承的進貨業務由王寶生手下的一個業務員具體負責,是與供應科副科長王衛平簽訂的合同。後來王寶’生通過核算後了解到130元的價格仍然偏高,發現裏麵的巨大利益他就以價格太高踢開了同事,親自跑到貴州去將價格壓到1100元,後來他又直接找到加工紳承的工廠將價格壓到了450元,並以這個價格進貨到自己妹妹擔任人的家族公司,然後加價轉賣給機械廠。從2000年開始到王寶生被拘捕,機械廠從貴州共進了4000根連體軸承。王寶生既在李開那裏得到了信任,又從中獲得了不少個人利益。
由於王寶生從貴州進的軸承價格低,差不多是一根軸承的價格購實2根軸承,他就到好朋友蘆文林那裏開增值稅發票,以此逃避接款作為中國化纖機械生產的龍頭企業,機械廠的職工不過500多人,很多零部件都靠協作單位加工,因此,一些依附於機械廠生存的、加工廠應運而生,這其中就有與王寶生熟悉的北京鑫特金屬結_械廠廠長蘆文林,他與幾個朋友合股開辦了一個公司,做機械加工生意。蘆文林這個公司的合作夥伴中,還包括中國紡織科學研究院國際貿易部敢務員武治國。武治國從1980年開始就在機械廠工作,非常熟悉化纖機械行業,也經常從廠裏拉一點加丄的活給蘆文林做,從中賺取一點好處費,所以他與蘆文林是很好的朋友。但王寶生與武治國雖然在一個單位,卻沒有什麼私交。
這些依附於機械廠的公司和加工企業,幾乎都靠著機械廠生存,所以他們為了攬到一點加工業務,首先要跟王寶生這個“財神爺”搞好關係。1999年夏天,王寶生和蘆文林因為做刹車片的生意相識後,由於兩人談得糴,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當然,對於相互利用的這種關係,他們都心知肚明。在他們之間的很多業務來往中,王寶生給蘆文林一些賺錢的機會是不言而喻的。
但蘆文林他們有時候實在不給王寶生爭臉。2001年春節前,蘆文林承攬加工的一批刹車片質量不合格,一上車就冒煙。李開得知後,狠狠批評了王寶生一頓,並責成他盡快處理此事。王寶生慌忙把蘆文林找來商量對策,最後隻好更換了刹車片了事。
在多年與加工企業的交往中,王寶生成為化纖機械行業的行家裏手,任何一件采購的產品他都能夠精確算出其中的利潤,所以王寶生最明白這其中的利潤是多麼巨大。每年機械廠經王寶生的手花出去的資金有2億元,即使加工企業隻賺取5%的利潤,這個數額也是巨大的。
2001年年初,王寶生的妹妹和弟媳婦先後從工廠下崗後,他們的工作和生活一下子成了問題。王寶生先後幫助她們找了幾份工作都不如意,生活一下子沒了著落,全家人都心急如焚。後來妹妹說:“你們廠每年從你手裏花出去那麼多錢購買材料,買誰的都是買,你要是隨便漏一點,我們全家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你別那麼死心眼了。”在親友們的勸說下,王寶生動心了。為了幫助妹妹,2001年4月,王寶生以妹妹的名義注冊了北京乾顯商貿有限公司,公司地址就在機械廠的對麵,主要經營機電配件。盡管公司的法人是王寶生的妹妹,但實際的老板卻是王寶生,公司的客戶都是與王寶生所在單位進行商務往來。
有意思的是,王寶生所在的機械廠供應科根據紡織部的要求對外改為物資公司,供應科對外的稱謂是天顯公司,而妹妹的公司叫做乾顯公司。王寶生以乾顯公司的名字注冊,目的就是以諧音混淆,讓原來機械廠的客戶以為王寶生仍然是以機械廠的天顯公司在與自己交易。實際上,這兩個公司都由王寶生一手操縱,他充當法人的妹妹在公司裏隻負責收貨發貨。
王寶生以乾顯公司和天顯公司作為平台進行著暗箱操作。他以乾顯公司的名義低價購進各種機械零部件後,再高價賣給天顯公司,從中賺取差價。同時,王寶生再以乾顯公司的名義向天顯公司低價購,進機械廠的產品,然後高價賣到外地的化纖企業。
王寶生大權在握,自然有很多人巴結他,他的好朋友蘆文林也是其中一個。2000年春節後,蘆文林來找王寶生給他找點活幹,王寶生說最近沒有什麼活。蘆文林說:“實在沒有活,我可以幫你開增值稅發票,可以幫你倒現金,你隻要給我20%的稅款就可以但王寶生還是沒有立即答應他,他隻好怏怏地走了。
但王寶生沒有忘記蘆文林的話,之後不久,王寶生跟一些小公司做生意時,因為用現金買價格便宜,他便以現金低價購進產品零部件到他自己的乾顯公司,再加價賣給天顯公司,從中賺取差價。他再找蘆文林幫著開具高額增值稅發票,每次王寶生都給蘆林超過20%的好處費。前前後後,王寶生找蘆文林開了七八十萬元的增值稅發票。而蘆文林的刹車片廠是國家減免稅的福利企業,稅率低,他可以從中賺取國家給其低稅率與正常稅率間的差價。王寶生拿著發票下賬後,領出錢來再繼續低價購買配件,如此循環,他從中賺了不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