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2 / 3)

四喜明白我的話意,臉一紅嬌嗔地說:“誰叫你沒安好心?”

“我把心給你看看好不!”我直視四喜的眼睛,手更握緊她手,腳也去纏她的腳。我纏她拒,你來我往,她終於求饒了:“別……別……回去再鬧好不好”

我心中一喜:“一言為定。”手指就勾住她的手指拉勾。她勉強拉了兩下,櫻桃小嘴微微一撅,白我一眼。

到縣城下火車已是傍晚六點了。天色不早,有點昏黃,從縣城回家隻有百多裏路程了。我想去找家賓館住上一晚,四喜卻叫住我:“先吃點東西,就走。”

“怎麼走?”我不解。

四喜抬抬腿:“走路。”我一愣,想起來了,梅山術裏趕屍是百裏路程是要一步步走回去的,究竟這是什麼玄機道理,沒人考究過。

祖宗傳下的規矩,走就是吧。好在天氣晴朗,沒有下雨,會有星星滿天。孟春時節開始暖和了。

滿女沒有表情,很少言語,走路保持死板的節奏,四喜叫她坐就坐,叫她走就走。

找了家快餐店填飽肚子。滿女吃相伏雅,飯後還用手帕抹嘴。看來女人愛美是天性。

離開縣城,走在硬化的山路上,並不覺得艱難,我走在前,滿女在中間,四喜走在後,天色漸漸黑了,我開始想這徒步之旅的意義。

記得小時我走過夜路,隻怕身後有鬼,嚇得汗毛直豎,心頭猛跳,這一場夜路,會不會有可怕的遭遇?

我往手板心吐口唾沫,再用手板貼在額上往上推了下。念念有詞:“火焰山高,火焰山高……”這招立竿見影,我立時壯膽不小。再回頭看四喜押後,就推四喜,見她一臉冷靜。我倒幾分慚愧了。

又走了一陣,天完全黑下,天邊有星光隱露,我想我是男子漢,不能讓四喜押後,就推四喜走前,我走後。

四喜說:“壞蛋你不怕麼……”眼亮晶晶的感動,我說不怕不怕,我吃了豹子膽的。

枯燥的行走,讓我發現夜色竟也是很美的,那夜空藍的發黑,就想深沉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我們,那份仁慈與寬容無與倫比。而夜風涼涼的帶幾分濕潤,像舌尖輕輕舔一下又立即閃開……

我和四喜就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偶爾也問一下滿女,以顯示她的存在。四喜說她沒覺得城市有什麼好,“那麼多人,那麼多車,那麼亂,東西還那麼貴……”

“活樂,那是文明,鄉裏所缺乏的。”我持不同觀點。

四喜沉默了一下,問我:“那你還想以後進城拉?”

我以為我捉摸出她話裏的意思,就支吾不說了,隻說:“你說,你想要我怎樣?我就怎樣。”

四喜羞澀地笑。

一路走過村鎮,走過荒山野嶺,感覺這是一輩子的事,心有些熱乎,想象日子就這麼過的。

更多的是恐懼,尤其走在荒無人煙的地段,我心裏還是不免打鼓。我總感到身後跟著什麼,我走,它也走,我停一步,它也停一步。我不敢回頭看,硬著頭皮向前,簡直是向前衝。

顯然四喜也是緊張的,倒是滿女最鎮定從容。

驚險終於發生,子夜時分,走在那海拔近二千米左右十八彎的山路上,斜刺裏忽然衝出兩個混混,手中刀子一橫:“站住!”目露凶光逼近。

看來這兩毛賊見到兩個小美人和弱小的我,想劫財劫色了。我一時手足無措,四喜也顫身停步,隻有滿女依然身板僵直有節奏地一步一步前進。

“你看,我們是人嗎?”四喜適時冷森森說。

兩個混混看看滿女沒有表情的臉,哇地一聲驚叫,手中刀子掉地,抱頭鼠竄。

還別說,我和四喜自個也把自個嚇壞了,走了好遠,腿和胳膊還一個勁的發抖呢。

我想梅山巫術裏的趕屍術應該和湘西趕屍術是不同的,湘西趕屍必須是趕屍人在前趕拿個鈴鐺,屍者像僵屍一樣一跳一跳,還有晝伏夜出之規律,梅山趕屍術卻似乎沒這些條條規矩,我小時候聽胡子爹等老人講古,講先人如何如何將戰亂中致命的死者趕回鄉土,隻須在其背後貼一張符,念動咒語,死者便自行不息。講的活靈活現,神乎其神。

我記起先前偶爾見過一些目光呆滯麵無表情機械走動的人從土路躑躅而過的,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被趕的死屍了。原來身邊不經意走過許多的驚心動魄。

而把活生生的人趕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想來這還是沿用了催眠術的原理,先控製人的意識,把人變為一種可以隨意駕馭的機器,似乎不可思議,但我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真實。

我過去也被人控製過,前年在南州,表哥家的小保姆蘇瑪就用網路交友遊戲把我變成她的奴隸。還有那種蠱毒,所向無敵。

而為尋找喊魂大法,七夜不也被迷了魂嗎?。

原來人的意誌是那麼脆弱,再堅強的血性再冷靜的頭腦,在這些異術麵前都乖乖就範。

先人們創造發明這些異術顯然不是為了消遣,在那種飲毛茹血肚子都填不飽的淒風苦雨年代,應該首先是出於生存必要,抵禦敵人,捕捉野獸,再漸漸進化為生活中的愛恨情仇。據說那下蠱者最初的本意是為了栓牢愛人的心。

越想越沒有安全感。除去這些奇門異術不說,時下流行的迷幻藥春藥等不也輕而易舉摧毀一個人的防線?人啊!又有什麼隻得驕傲?

我陷入一種悲哀之中了。

其實自從師師離我而去後,我就對這個世界對生活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連對做夢也覺得失去了意義。什麼真的都可以假,假的都可以真,什麼才是本來的真實?

我想會不會有一天我用異術來誘惑四喜?那樣我即便得到她又有什麼意思?

夜色下,我們共歇了十次腳,才走到官塘地界。

近鄉情怯,我的疲倦倒不在話下,倒是擔心如何麵向鄉親,更怕鄉政府的人看見,看看天色依然昏沉,我估算了一下到家還有十幾裏路程,再走兩小時天正好要亮了。

眼下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辰,見前頭的四喜有些走得疑滯,我不由幾分憐香惜玉,說:“四喜,我背你走吧。”

“切!我能走呢,”四喜啐了我一口,指指滿女。

就像永不停息的永動機,滿女依然那樣麵無表情有節奏地行走,手腳劃一,簡直就是訓練有素經曆百戰的野戰軍戰士。我驚歎人的潛力其實是無窮的,隻是意識清醒的人往往在偷懶,殊不知在扼殺自己的才能。

行行複行行,走過那道埡,狹小的山路豁然開闊,出現那廣袤的平地,可見隔溪相望的獅子山和娘娘溪,獅子山下參差的屋舍,玉帶一樣蜿蜒的娘娘溪。。。。

卻見前頭不遠處有個人在躊躇而行,那是個瘦高的男子,走得很慢,左右看看,像在尋找什麼東西。其時天邊有點亮色,我在後麵辨認了足足兩分鍾,那快披肩的長頭發讓我脫口而出:“七夜。”

前頭男子得令似的停住腳步,再慢慢扭轉頭來,幾分癡呆的目光,蒼白的麵容,果然是七夜。

見我們三人,七夜似乎沒有什麼奇怪,他回頭看一眼又繼續往前走,東找西找。我叫:“七夜你找什麼?”

“找人……不見了……不見了……”

“誰不見了?”四喜問。

“不見了……不見了……找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七夜答非所問,慢慢前行,就在我們三人趕上他時,他又折轉身走回來,與我們擦肩而過。

我想折回拉他回來,四喜忙叫住我,說不能走回頭路,看著僵直前行的滿女,我忙說好險,不然千裏奔波毀於一旦,我將成為曆史的罪人哪!

“少刷嘴皮子,正經點。”四喜嗔道。

走到村口,我回頭看,隻見那土路上七夜幽靈一樣來回遊蕩……

“停步!”四喜此時下令。

微弱曙光之下,村口那高高的牌坊就像一扇神秘之門,把我們三人阻隔在外了。

四喜從包裏拿出一包粉末,將滿女所站位置撒下粉,形成一個包圍圈,就像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時將唐僧畫保護圈一樣,然後她對我說:“你快去請胡子爹和族人,在此祭祀。”

我雖然有點不以為然,可畢竟這是大事,就撒開飛毛腿,一路快跑,兩分鍾就跑到自己洋樓前,站在土路上就喊父親,父親聽我喊聲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忙起床跑下樓來,叫我折回村口,他去通知胡子爹等人,我還沒跑回村口,身後就響起了渾厚的銅鑼聲和胡子爹的號召令:“村口祭祀,快快起來……”

滿女雕塑一樣僵直站在那圈裏,此時四喜坐在地上打盹,她實在太累了,我這才覺得腿肚子發軟,就軟軟的也坐在地上,心頭鬆了口氣,隻想好好睡一大覺。

朦朧間看見胡子爹來了,爸來了,村裏老人都來了,香案擺在路口,鞭炮劈裏啪啦響個不停,黑壓壓的人群把滿女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天道其昌,地道其長,天玄地黃,恩澤八方……”胡子爹在高聲朗誦祭文:“……公元XX年X月X日,我們滿女,千裏還鄉……惟伏尚饗!……”

我朦朧看見四喜已使了手法,滿女已跪在香案前,神情卻是木然,隨著胡子爹的指引而動。

馬徒此時捧來包穀米酒放在案上,把案上擺的十隻酒蠱裏都倒上米酒,父親在旁邊燒著卷卷紙錢。

拂塵揮動,胡子爹高聲吟哦:“一杯酒敬天神,天神保佑四方寧……”

爸便拿起一杯酒放在滿女手中,滿女接在手,隨爸指示,磕個頭,灑在地上,動作還是生硬笨拙。

“二杯酒,敬地王,地王博愛稼祥長……”

滿女又磕個頭將第二杯酒輕輕灑在地上。

圍觀者越來越多,路上田埂上,連旁邊屋樓上,都站滿了村民,一些人竟還爬上牌坊觀看,都爭相目睹十餘年未歸的滿女,不少村婦都百感交集。

“三杯酒,敬父母,父母養育恩情厚。。。。”胡子爹的聲音此時大了幾分貝,滿女又磕個頭,爸在旁低聲地說:“磕三個頭!”滿女又依言磕三個頭,爸不好多說,又將一杯酒給她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