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神奇的事情其實都是有來龍去脈的,隻是我們忽視了或被蒙蔽了。
啟程回鄉的早上,滿女忽然喊餓,而且餓得不可抑製,竟出現了我遭遇的症狀,先是不停地吞口水,牽動著食道一張一縮,接著肚子一顫一動,全身每一個器官每一個毛細胞都餓。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這是怎麼回事呀?又發病了嗎?”滿女痛苦地受著煎熬。
我和四喜有些驚慌,是不是解眠術造成的問題?見滿女手腳無力地滑在床上,嘴唇努力吸吮,眼皮開始茸拉,我問她感覺怎樣。她說:“胃在發酸,肚裏空的好難受,想把被子都撕碎吃掉。。。。”
她話沒說完,我箭一樣往門外射去,同時交代四喜看護。
幾乎拿出了奧運長跑的勁頭,我飛奔下樓買了二十個饅頭和三十瓶豆漿,還有二十根油條及豆卷。害得不少人為之側目,以為我是為傳銷團夥送吃的去。我飛奔回房間,滿女已開始抓狂,將被單往嘴裏塞,咬得臉肌直冒,四喜手足無措地拖著她的手。。。。
“滿姐,飯來了……”滿女回頭的那一眼我終身難忘,那是多麼渴望而無助的目光啊,黯淡卻有希望,迷離而焦渴。猶如獵人看見肥美的獵物,她一躍而起,又抓了幾個饅頭在手,幾乎是一口吞下去的,其速度之快幾乎不是人為,就像喉嚨裏有一隻手在搶在奪,饅頭
油條、豆卷一一鑽下肚去。噎著了她就喝豆漿,不是用管吸,而是急切地撕開塑蓋,一仰脖一瓶豆漿立馬見底,一連灌了十杯,我和四喜都有些害怕:“滿姐。。。。不要喝了。。。。不要。。。。”
因為有了親身經曆,四喜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她衝進衛生間拿來兩個桶子放在滿女身邊。
和我一樣,在將食物全部吃光之後,接著滿女便開始嘔吐,穢物滔滔不絕,好一場嘔吐,她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似的,臉埋在桶子裏,頭一聳一聳,富有節湊,身子跪在那,就像一隻爬行的蝸牛一樣笨拙可笑。
我卻一點也笑不起來。
又昏睡了一天後,滿女起來說不好意思弄髒了房間,她幽幽地說她這怪病每年都要發幾次,不知會不會傳染,這也是她不想找男友的原因。
“醫生檢查不出問題,吃藥也沒用……”
我沒說我已被她在電話裏傳染了一次。
我們坐的是中午十二點的火車,滿女竟像一個不能自理的人,意識一時失去一樣,由我在前頭引,四喜在後麵趕,說:“就在前麵,就在前麵。”滿女就說:“就在前麵啊,”就走,走的很有規律,幾乎雙腳平行,隻差沒像電影裏身穿清朝官服雙手平伸雙腳跳起的僵屍一樣了。
“這不是趕屍嗎?”我腦裏冒出這個可怕的念頭。
上了列車坐下,滿女依然身板僵直,空調目光直視前方,看不出任何內容。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我和四喜一左一右把她夾在座位中間。找了個機會我問四喜說可不可以讓她像正常人一樣,四喜搖頭說解眠術就是這樣子的。
滿女充耳不聞,身板僵直,兩手放在膝蓋上,確實像個十分認真的好學生。
對麵的旅客發現了滿女的不對勁,對麵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十歲左右大的男孩子。男孩子很調皮,邊吃葡萄邊吐葡萄皮,見滿女眼一眨不眨,就伸出小手:“姐姐,你吃葡萄嗎?”
滿女沒一點表情,隻有節奏地搖三下頭,四喜忙擋駕說謝謝。
那男孩的媽媽是個半老徐娘,漸漸也看出了問題,在她看來,滿女似乎一直盯著她的丈夫。而她丈夫那個中年男人在仰麵打瞌睡。半老徐娘把中年男人掐了一把大腿,指著滿女問丈夫:“他是誰?”
“她是誰?我怎麼知道?”中年男人莫名其妙。
半老徐娘狠狠挖了滿女一眼,指著丈夫問滿女:“他是誰?”
滿女沒有表情地搖三下頭。
半老徐娘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們是麼子關係?說!”中年男人急了,急忙辯解說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以前從不認識。
我和四喜知道產生誤會了,就說滿女有點不舒服,她和中年男人素不相識。半老徐娘仍是滿麵狐疑瞪了雙目平視的滿女一眼,嘀咕說“有毛病吧!”
滿女說:“你有毛病吧!”語調是平淡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也沒有改變姿勢,半老徐娘想發貨又忍住了。倒是那小男孩覺得有趣,拍著小手笑了。
漫長的旅途因為滿女而多了幾分緊張。四喜說我倆輪流睡吧,她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隻見她在滿女背後輕輕一拍,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身板僵直的滿女腰往後一仰,頭靠著座位擱了,四喜說:“滿姐,你累了睡覺吧!”
話音剛落,一直蹦得大大的滿女的眼睛漸漸合上了,她竟一下子入睡過去。
在對麵半老徐娘和中年男人驚訝的目光中,四喜告訴我:滿女已處於解眠的最初狀態,潛意識是被動的,隻要稍微暗示,就可以支配她的舉止。
我又看見師師。
她似乎就在我麵前,而我明明記得我和滿女四喜坐在列車座位上。
漸漸我看清了,師師是正在娘娘山的茶馬古道上,其實天色微明,晨光初唏,草葉上露珠有點閃光了,乳白色的霧輕輕浮動,她就綠衣墨褲蹬雙膠鞋,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往上爬。
麵前出現山頂的廟和茶亭。師師走向古廟。
廟門未開,巨大的銅拉環誇張地懸在大門上。師師竟當門跪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秒。又一秒……
我揉揉眼,眼前還是這情形。可我身邊的四喜和滿女呢。我一下驚慌起來,是不是我現在的樣子也像沒有表情目光平視的滿女?
廟門輕輕拉開了,那個憔悴的尼姑一言不發站在門口。
“師父,你就收下我吧!”師師抬頭。
老尼姑搖搖頭說:“我怎麼收下你呢?你為什麼要出家呢?”
“因為……因為我不想讀書……”師師支吾。
“你心境未淨,怎麼能出家呢?”老尼姑話中有禪。
師師說她在古塘裏把自己洗幹淨了,如果師父還嫌她不幹淨,她可以再去洗幹淨。
老尼姑隻是輕輕搖頭歎息,她憔悴的臉容隱含幾分憐憫。
師師跪在地上不起來。
“等你覺得自已身心都幹幹淨淨無牽掛了,你再來吧……”老尼姑扔下這句話進去打坐了。
過了一響,師師抬起頭來,那臉上是憂傷是渴望,她慢慢站起來,又走下山去,走得很慢很慢。
後來,我看見那幽幽碧綠的古塘,師師脫光衣服就走進去,水麵上於是浮著一個白生生的裸女,兩手在狠命地搓洗身子……
裸女怎麼是師師?不是滿女嗎?我驚異不已,我想了想,豁然開朗:我看到的裸女是她們兩個人啊。
我頭腦有些暈了,這看電影一眼過的情景回放有點科幻色彩。我不明白我的開天眼異能怎能如此超科技,可以像放錄像一樣倒回,更重要的是可以穿越時空。
我不知道我眼下是處在什麼時空中,反正我眼前沒有四喜和滿女,而是又出現了意外的景象。
那是月黑風高之夜,似乎還下起了零星小雨,黑黝黝的山野被巨大的蒼穹籠罩,百分之九十的暗灰色是天地的背景,月亮早已躲進厚厚的雲層,山風吹著小雨刮過來,刮過去。。。。
一前一後兩個黑影在山上移動,看山的輪廓,不是娘娘山,而是獅子山左側,接著出現一片起伏的小山丘,是一座座墳墓。
就像從遙遠走過來,墳山裏一束橘紅色的燈光漸漸擴大了,是一支蠟燭,而燭光正照在那兩個黑影臉上——竟是七夜和師師!
他們在幹什麼?我驚疑不已,眼睛也一陣刺痛,我捂著眼我不相信眼前的圖像,我寧肯相信那是幻覺。失蹤已久的七夜已被打出原形,而師師至今身在何方?
良久我鬆開手,眼前卻又展現更驚駭的一幕——
隻見頭發披肩的七夜手一揮,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仰麵栽在地上,已不能動彈,而師師手裏的銀針又揮起,揮向女人的腦門!
殺人了!他們在合夥殺人。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擺在眼前,那青衣女人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殺死她?我心怦怦直跳,我想不到那麼善良膽怯的師師麵對殺人竟眼不眨色不改,鎮定自若。
月黑、風高、還有小雨,正是殺人滅跡的良機。可我怎麼也想不出師師殺人的理由。
又一銀針一閃,有悄然插入那女人頭部。
接著,師師手不停的揮舞,銀針轉眼間布滿那女人全身,燭光之下,銀光閃閃。
“解眠術?”我恍然大悟。她不是殺人,而是在進行解眠術!但疑問還是揮之不去,她為什麼要給那女人施解眠術?
我呆呆的看著,接著看見師師沮喪的說了一句:“這人已沒一點氣脈,不是的……“師師找錯人了?師師在找誰呢?
傀儡一樣的七夜隨即將那女屍抱起,一步一步走上墳台,將手中女屍往掘開的棺材裏一扔,拉上棺蓋,便揮動小鏟埋土。一切老練極了。
那橘紅色的燭光終於滅了。
天亮了,我看見坐在身邊的滿女和四喜,方才安心。
我知道這才是真實的現實,但那天眼看到的不也真實嗎?
列車售貨員推來早點,我要了三份饅頭,肉包及豆漿和牛奶,四喜動了下手腳,仰麵躺著的滿女又身板筆直,拿手吃東西也生硬笨拙,一下一下地,富有節奏。
我忽然想看看這個狀態下的人是什麼樣的思維。
我問:“咱們去哪裏?”
“不知道”“你想去哪裏?”
還是搖頭。
我又問股市行情,滿女還是搖頭,我有些惱了:“你媽你總知道吧。”
“別問了,她現在智商等於零,連小孩也不如。”四喜製止我
對麵那一家三口不知何時已經下車,我坐到對麵去。中間礙了個滿女,我想親近一下四喜也做不到。
我從案下伸手去握四喜的手,四喜嗔怪的看我一眼,還是讓我握了,我撫握那香軟肌膚,嘀咕一聲:“這一趟白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