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發麼子呆呢,”綠花傘下露出四喜那張笑盈盈的嬌俏的臉。
我有幾分慌亂,馬上掩飾說:“正找你呢。”
她說我講鬼話,“你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吧,想師師了吧!”
我的臉艱難地咧咧,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四喜已顧自往前走,拋下一句話:“走走吧,想不想曉得師師的事?”
當然想了,我跟上去,走到溪邊,四喜望望周圍,白茫茫一片雨霧,她幾分嬌嗔地一跺腳:“你背我過去。”
她竟要我被她過溪!我一時怔住了。反應過來,忙雞啄米似的點頭,沒想到她又要收回成命:“哎!活樂,還是我自己過,你這麼瘦,別把我跌倒水裏去……”
機會怎能錯過?我三下五除二脫了鞋,二話不說就去背她,她笑盈盈說真要背呀。我想到一段佳句,順口成章:“豬八戒背媳婦!”
四喜“哧”的一笑,臉又紅了,忙往我背後一趴,我兩手摟著她的腳,一起身,她驚叫一聲往後便倒,忙雙手勾住我的脖子,我感到她胸前溫軟兩坨貼在了我後背,一時雄心大發,大步踏進溪裏。
那天我和四喜走著走著走上娘娘山了,四喜說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感覺真好,我說如果隻打一把傘就更好了。她白我一眼,說我越來越不老實了。
然後她正色說師師的事:“師師說她懷……懷孕了……”說到懷孕兩個字,她有些羞澀,不看我,看路邊的雨打山花。
我頭嗡的一聲大了,我記得我和師師在三個多月前分手之前有過親密接觸,沒想到會暗結珠胎,難怪師師會離家出走。
見我發愣,四喜又說師師當時好怕,找到她說不知道怎麼辦,她叫師師去醫院做人流,她要陪師師去,可師師第二天就不見了。
“她可能躲在縣城修養身體……。”四喜最後說。
“為什麼不早說?……”我帶著哭腔。
四喜也慌了,說:“她不讓我說……還說她和你已分手了,不會再好了,還說……”
為什麼師師這麼不肯原諒我?為什麼為什麼?我這一次才真真切切感覺到,師師是真的離我而去了。
雨水連綿不絕從雨傘往下掉,一如我的淚。
見我哭了,四喜有些詫異,她說你一個男子漢怎麼會哭呢,怎麼會哭呢?怎麼這麼沒出息。被人甩了就這麼個熊樣。她生氣地噔噔噔就快步走上去了。
我在原地呆立一陣,好不容易控製力情緒,才跟上去。走到山尖上才追上生氣的四喜。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生氣,她是在乎我嗎?我似乎隱隱感覺到點什麼?又說不上來。
“我和師師幾個同學去年就上山來玩過,沒見過那尼姑……”四喜正望著廟裏打坐的尼姑背影。她可能想故地重遊找見師師當年的影子。
似乎察覺有人,那尼姑開始起身。
而就在尼姑匆匆轉身往裏走時,一陣山風吹過,尼姑右手拿的遮了大半邊臉的手帕吹開了,她整個臉瞬間被我的眼球捕捉——
幾分憔悴的中年女人的方臉,嘴唇下一個顯目的肉痣。天啦!她不正是私奔了的七夜媽嗎?
我又呆立當場。
夜裏,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師師死了。
那是個不知名的潭,像是深不見底的綠水潭,又像是閃著金光的沙灘,一個人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
“喂,醒醒。”我走過去,習慣性的用腳去踢,剛踢上那軟綿綿的身體,我呆住了,那人竟是失蹤的師師!
我欣喜若狂,一下撲在她身上,吻她的眼,吻她的鼻,吻她的唇,我激情澎湃,卻沒感到一點回應,她的唇也沒有熱度,那麼冷冰冰的,我去握她的手,她那纖纖玉手竟有幾分寒意的握著拳頭,我想把拳頭瓣開,一用力,竟哢嚓一聲瓣斷了她一根手指,那手指就茸拉下來了。
我嚇壞了,應為她居然都沒有動,連哼也沒哼一聲。
她怎麼了怎麼了?千萬不能有事啊!
我想探身抱起她,卻怎麼也抱不起來,很沉很沉。我大聲呼喊:“來人啦!來人啦!”身邊卻回蕩著“來人啦!來人啦!”的回聲,“師師你別嚇我別嚇我,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花心了,隻對你一個人好……”我哭著在她身邊說。
然後我用力吻她的嘴唇,想吸起她的氣,而她牙關緊閉,沒有一絲呼吸,連鼻息也沒有。我把手放在她的胸口,她豐滿的乳房就像塑料玩具一樣,沒有一點起伏。
我很的絕望了,連吻帶咬親她的臉,卻有一股濃黑的淤血從她微閉的眼睛裏流了下來……
“啊!”我一個彈跳,驚醒過來。
好在隻是一場噩夢,我全身冷汗涔涔,窗外燈光全熄了,夜闌已靜,聽不到一絲聲息,除了我急促的踹息。
我按亮燈,房裏頓時亮如白晝,房裏一切如舊,我摸了摸枕下的剪刀還在,安心了幾分。
記得我幾次夜半飛出去了的,現在我又有了飛翔的衝動,可我死死按抑住了。我決定不飛,走出去看看,也許那樣才更真實,飛翔的感覺雖然美妙,卻好像有些虛幻。
夜裏的一切也許真的有所不同的。
慢慢穿上衣服,穿上皮鞋,我記得我還帶好鑰匙,打開房門,麵對黑黝黝的走廊我居然沒一點膽怯,還有條不紊地拉滅燈拉緊房門,遝遝地下樓去。
院裏昏暗的燈光照出搖墜的大樓和樹的剪影。
我幽靈一樣走到土路上,我又不由想起三伯,如果三伯還在,也許又在路上遊蕩。土路東頭那樓房還亮著燈光,我受到燈光指引似的走過去。
那亮著燈的房間竟是四喜的房間。這麼晚了她還不睡,在幹什麼?
“小妹子,你天份不錯,學的蠻快的嘛……”一個男子的聲音,我警覺起來,尖耳聽見四喜輕輕的聲音:“導演……還要學啊!”
男子正兒八經的聲音:“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小妹子要舍得付出哦!”
這話聽起來總有那麼一種怪味,我剛想敲門,又覺得有點冒失,就悄悄溜到房後麵,透過玻璃窗台半開的玻璃窗,悄悄往裏瞄——
隻間房間裏四喜站著,而那男子拉著她的手在比劃什麼,那男子猴似的瘦,正是那小胡子導演。
“再跳一段華爾茲好嗎?”小胡子導演色迷迷的望著四喜起伏的胸脯,把手搭在她腰間。四喜閃開說跳了兩回她累了,開始打嗬欠。
小胡子導演麵有不悅之色,開始批評四喜不敬業說人家學戲可以好幾晚不睡,見四喜低頭不語就拿手撫弄她的頭發說:“小妹子,你還沒放開,要想紅,得思想放開才行……”
“那我怎麼放開呢?”四喜輕輕的說。
“激情戲。”小胡子導演唾沫飛濺,手口並用,“就這樣,我來教你,尺度要大一點……”
眼看小胡子導演的嘴巴就要吻到自己嘴上了,四喜趕忙“哎哎”的後退幾步,竟倒退到床上,小胡子順勢撲過去,壓在四喜身上。雙手在四喜身上亂摸,嘴裏興奮地嚷嚷:“對對對就這樣……就這樣……”
“別別,你先脫衣我給你按按……”四喜努力從他身下掙出來,站著喘氣。
小胡子導演邪邪的一笑說好,就飛快脫去衣褲,連內褲也脫,光著身子趴在床上。我當時驚呆了。沒想到四喜竟這麼不知廉恥,正要怒喝,卻見四喜手裏卻多了一把針,刷刷刷,一眨眼功夫就見小胡子導演“哎喲”一聲,後背就插滿銀針,成了個刺蝟。我驚恐了:這會不會出人命?
“你……你……幹什麼?”小胡子導演又驚又恐,卻不敢動。
“千萬別動,我在給你點穴止痛呢……”
四喜不露聲色說完,竟拉開房門衝樓上樓下喊:“你們快來啊,你們快來啊,胡導發病了……”
就在胡先生和劇組人員紛紛拉燈起來湧進四喜房間之際,我悄悄離開了。烏黑的夜空有一道流星劃去,消失在天際,據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那又是誰的生命又劃了句號呢?想到那個噩夢,我心又提起來了。
我一步步走近古塘,那綠幽幽的塘水充滿誘惑地輕輕蕩漾。
綠水上竟又浮著那個裸女。她似乎就一直在塘裏洗擦著身子。她的手那麼柔軟,就像一條毛巾一樣在雪白的身體上擦拭。
我為什麼會看見這種奇怪的事物?難道又開天眼了?
“你到底是誰?”我聲音有點顫抖。
“我是誰,我不懂得我是誰……”女子喃喃自語。
我說你知道師師在哪嗎?女子說師師是誰呢?
難道這女子是個瘋子?我走近去,想看個究竟她到底是誰,可怎麼也無法看清楚她的麵目,似乎像師師,又不像師師。我還差點跌進水裏去。
“你怎麼都是半夜到塘裏洗澡?”我知道這是白問。
果然,女子反問我:“你怎麼都是半夜來塘裏看我洗澡?”
我一愣,是啊,我怎麼拉!我使勁用左手掐右手,感覺到痛。再轉身看塘裏,那女子不見了,隻有綠幽幽的水輕輕蕩漾。
驚叫一聲,我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