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兒子在我懷裏也哇哇地哭起來。小屋裏淒淒切切一片。方鵬在一旁使勁抽著煙,他並沒有開口哄哄我和孩子一句半句,我的心在揉來揉去中哭泣......
片刻後,方鵬扔掉手中煙頭說:“哭什麼哭?光指望這一月幾十塊錢的工資啥時候能成個萬元戶?我又懂機械,又有農業技術怕什麼?你看你鬼哭狼嚎的樣子?第一年隻要能開墾出五百畝荒地,種上黃豆就沒問題,第二年就能掙錢。真要是砸了,我自己背債,你就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家。”方鵬仍然這句話,堅持自己的想法。
怒火在我眉下爆發起來。我破口罵一句:“你放屁!兒子都這麼大了,你讓我們上哪裏?”憋在我心裏這口氣總算撒出來。方鵬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支支吾吾拍兩下屁股離開了。
我的希望很快破滅掉啦。一種無法言語的失望深深刺痛著我。
兩周後在家人的強烈反對下,方鵬辭掉僅僅幹了不到兩年的技術員工作,去農場審批了五百畝的荒山。並相續在農業銀行貸款兩萬元,開始他開荒種田的準備。當時他化了八千多元買了一台舊拖拉機,又花兩千元左右買了一台舊手扶四輪車,剩下九千多遠留下買種子、化肥、柴油、農藥及零七八碎的開銷。事情已經如此,我隻得先放下怨氣,隨丈夫也投入到開墾荒地當中。在我心裏,嫁雞隨雞嫁狗就得隨狗。一千個理由,作為人妻、人母、作為女人必須相隨丈夫左右。歲月的蹉跎,磨練了我深度的克製性情。
萬事開頭難。我看著為開荒忙碌丈夫成天東奔西跑,心裏也暗暗著急起來。再加上這兩萬元的銀行貸款,我不免也很焦慮,嗓子也啞了,說話都很吃力。
人在冥冥之中有逃避不掉命運。最初的美好,終讓現實碾碎歲月的無常。那個夜晚我做個驚愕的夢,大水把拖拉機衝走了,在睡夢中我嗚嗚地哭起來。我的啼哭聲把方鵬也驚醒了。他把我叫醒後說:“半夜三更你吼什麼?怪嚇人的!”
我睜開眼睛說:“我做個噩夢,夢見你的拖拉機都讓大水衝跑了。”
方鵬惱了,罵罵咧咧地說:“真******女人,我不也是為早點脫貧嗎?這點事情都扛不住。”
我說:“我這不是擔心嗎,要是砸了咱可沒退路了。”方鵬常常地歎口氣,轉過身背對著我。
真是造化弄人,我們兩個對人生有著不同想法。他想賭一把早點致富,我想讓它有份穩定工作。誰對誰錯任何人一時也說不清楚,對於一個既有思想又沒有背景的年輕人來說,那條路都是一種艱辛一種挑戰。我看著熟睡的丈夫,及敬佩他的膽識又多一份擔心。人生就是一場令人頭暈目眩的糾葛,所以才無奈,才煩惱,才掙紮。生活呀就是這麼蹂躪一個人。上天沒有答案,更沒有生命的一個軌跡。
轉眼到了三月初,氣溫慢慢開始回暖。方鵬開始開墾荒坡,他以一年高出集體五百元工資,雇了一個拖拉機駕駛員和四個男勞力,加上我和他姐姐,一共七個人。這五百畝荒山裏,大部分都是不成才的樹木和榛子棵,一邊用推土鏟推、一邊又用油絲繩拽,一邊人工用斧子砍,然後再清理。五月底必須清理完這片荒山,季節不會等人,在六月二十號之前要播上早熟黃豆,這樣才不誤農時,保證不影響產量。幾個男人清理樹幹,我和大姑姐往外撿樹木的枝枝叉叉,就這樣一趟趟一天天,從天蒙蒙亮開始到日落黃昏。有時候甚至夜班拖拉機也繼續幹,幾個人在荒山裏不停地忙碌著。午飯就在自己臨時搭的窩棚裏煮一鍋麵條,或吃點自己帶的饅頭餡餅,喝碗開水填飽肚子罷了。高強度的勞作中,我的腰經常疼痛難忍,沒辦法,我就吃上兩片止疼片,貼上兩貼膏藥強撐著。到了晚上連抱兒子撒尿腰都直不起來。隻能兩隻手拖著兒子,雙胳膊肘貼著炕往前爬著為兒子把尿。既然選擇堅守就不要因困難而放棄責任。攜手丈夫走過難關。
就這樣七個人艱苦地在大山裏勞碌了三個月。五月底,總算開墾出接近五百畝地荒山。方鵬與另一個拖拉機手二十四小時輪換著翻地,我們幾個人撿翻地翻過來的樹根與石頭塊。既是偶爾天上下小雨,我們也不能停歇下來,再苦再累也不能錯過農時。
在一家人的艱苦努力下,終於在六月二十號前,種上了接近五百畝地的早熟黃豆。三天後,天空下起一場淅淅瀝瀝雨,這雨不急不慢下了兩天一夜。我們繃緊神經總算舒展了一點。我和方鵬兩個人都瘦了一圈,我的手也像癩蛤蟆皮一樣粗糙。人生總有許多事需要自己一個人扛,歲月也總有某段路渾濁。拿什麼去深刻我們的人生,斑駁的歲月給了我另一份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