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薇琢磨了半天,又不敢傻不啦嘰地問陸淩,隻好谘詢我。

我歎氣:你褲子拉鏈開了。

韓薇忙低頭看。

我說:懂了?記住,說完這話趕快跑,讓他抬起頭時看不到你。

按說有我和陸淩兩個人幫她坐鎮,她應該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才對,可第二天她便碰了釘子。下班回家,也不仰天長嘯說要吃這吃那,隻窩在房間裏摔摔打打,我走進去看見她正坐在床上來回摔打一個大大的枕頭,看見我更是一陣鬱悶,唧唧歪歪在床上亂滾。我忙問:親愛的,你咋的了?

韓薇哭喪著臉:都怪你,非要我搞什麼惡作劇,這下搞砸了!

快下班的時候,韓薇收拾好東西,趁機對關冬說“你拉鏈開了”,並趁他低頭的時候轉身就跑。誰知絆了一跤,鞋跟斷了,頭又撞在桌子上。關冬連忙把她扶起來,還出去幫她修鞋,韓薇自覺弄巧成拙,偷雞不成反噬一把米,丟人丟到家了!

她嚎:我看我是沒希望了!

手機響了,我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遞給她:我看是更有希望。

韓薇皺著眉頭:我看是他沒笑夠,又來取笑我的―――喂!不許提今天的事!

她接起電話不等對方說話就惡狠狠的警告。

關冬噗哧一笑:我是要問你的額頭還疼不疼?

韓薇聽了火氣更大:好得很,死不了,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下次我會努力一跤摔死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哈!

我仔細靠在韓薇的手機旁邊偷聽,關冬說:記得擦點藥酒!

韓薇又要破口大罵,我忙給她暗示,讓她默數3秒鍾。她沉默著,關冬等不到回應,清清嗓子又說:沒有藥酒嗎?紅花油也成。

韓薇依然沉默,關冬有些尷尬,問:你在聽我說話嗎?

恩!

關冬笑:總算為我而傷,我給你送藥酒過去吧!你家在哪?

韓薇悶聲悶氣的說:你若真想來,還怕問不到地址!

掛斷電話。我激動地抱住韓薇,韓薇莫名其妙的看著我:你興奮什麼?

我說:傻妮子,8小時外的接觸,難得他主動,你可要好好表現啊!

沒過20分鍾就有人敲門。竟然來得這麼快。關冬進門先對我問好,看到韓薇後笑說:一問才知道,我們住的這樣近。

他指著窗外不遠處的住宅樓說:我就住在那!

韓薇愛理不理的繼續看電視,關冬摸摸鼻子,把一小瓶藥酒放在韓薇麵前的茶幾上,我忙說:我來。

打開藥酒,一股難聞的味道散發出來,韓薇捏著鼻子,我邊幫她擦藥酒,她邊含糊不清的嘟囔著“疼,輕點”。我對關冬說:左邊的臥室裏有棉布,你幫我拿一下。

剛說完,韓薇掙開我去追關冬,關冬已然打開韓薇的臥室門,一室狼藉盡顯眼中,尤其是那些顏色款式眾多的內衣內褲淩亂的堆的哪裏都是。關冬啞然愣在原地,韓薇紅著臉指著門上的牌子:你眼睛不好使是不是?沒看這裏寫著“男人與狗不得入內”啊!出去!出去!回你家去!邊說邊把關冬推到門口。

關冬突然笑了,心情很好地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推門離去。

韓薇捂著臉蜷在沙發上,不停的說著:完了、完了。

我在心裏笑,放心,不會完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韓薇從被窩裏揪出來,韓薇還沒睡飽,用被子蒙住頭。我踹她屁股:快起來,我們去偶遇!

韓薇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我硬是拉她起來,帶著她到附近的小公園打太極,如果關冬那麼喜歡的鍛煉的話,這裏是附近唯一一個可以晨練的地方。韓薇尚有些迷糊,動作做的軟綿綿的,有些飄忽。

我說:你好好做,沒準人家看到你會打太極會對你另眼相看。

話音還沒落,關冬便出現在韓薇的正後方,我忙躲起來,留下韓薇一個人在原地夢遊。關冬走過來玩味的看著她,她依然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逗得關冬無奈地笑。

他說:韓薇,醒醒!

韓薇“嗯”了一聲,繼續神遊太虛。

關冬說:上班要遲到了。

韓薇:嗯!

關冬眼中精光一閃:你是傻瓜!

嗯!

你是笨蛋!

嗯!

你是冬瓜!

嗯!

我真是無奈了,這韓薇,傻的冒泡了。我衝出來撲向韓薇,韓薇一激靈,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和關冬,我說:要遲到了,關冬,你載韓薇一程吧!

關冬點頭。我拉著韓薇回家換洗梳妝,再巴巴的送到樓下關冬的車裏。跟老鴇送女兒一樣殷勤雀躍。

關冬的車是馬6,據說馬6的屁股非常好看,可在我看來除了比別的車多幾盞尾燈之外,不見得實用多少。車絕塵而去,我拿著手絹在原地假裝拭淚,感歎:我們的小姑娘終於飛走了。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天氣日漸炎熱,怎樣都不涼快,從頭到腳汗淋淋黏糊糊,剛洗過的頭發和臉沒多久就油光可見。北京的夏天總是這樣黏膩和悶熱的,壓得心情也跟著泥濘不堪。

我開始放暑假。每天不是想怎樣才能涼快,就是琢磨吃點什麼才能舒爽。總不能一直站在冰箱打開的門口吃冰塊吧?

我吹著風扇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了要吃的東西--------------上學的時候每個月都有飯食補助,73元,這對一些節儉的孩子來說每個月可能還有剩,而對我這種非好不吃的敗家孩子來說可能連十天都不夠。於是我想出一個辦法:月初發錢的時候先到超市給紀風買一條煙,不多不少,剛好將73元全部花光,然後到紀風那裏邀賞,一個月的夥食便有了著落。真可謂吃得好花得少!

紀風上了幾回當後終於變得聰明,堅決禁止我再給他買煙或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兩個人每周隻能開一次洋葷,可謂節省再節省,而我素愛吃涼菜,每次都買三樣,分別是半份土豆絲、半份豆芽、半份芹菜絆腐竹或是芹菜絆銀耳。攪和在一次再倒上多多的醋,美味爽口,連主食都省了。

如今突然想起三個半份的涼菜,不禁一陣嘴饞。忙買來原料,洗洗切切,過水、冰鎮、涼拌。

吃到嘴裏酸的直皺眉頭,絕頂爽歪歪。

我抱著諾大的一盆涼菜,邊吃邊看電視。還把掉在地上的土豆絲放進大寶兒的籠子,大寶兒跟我久了口味相似,又不挑食所以也吃得不亦樂乎。

大寶兒來到我身邊已經快5個月了,漸漸失去了小時候可愛的嘴臉,變得像小時候倉庫裏隨時隨處都能看到的大灰老鼠的樣子,可它依然是我的最愛,它能時時激發我的家庭責任感,讓我必須準時回家,必須不能外宿,還要為它買各種各樣的滑輪、鼠用玩具,我喚:大寶兒。它便會放下它所鍾愛的玉米粒,跑到靠我近的籠子邊,四隻小爪子握住鐵絲,整個身體懸在半空中,鼻子順著籠子的縫隙伸出來,仿佛我就是它的一切,我就是它的命!它讓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沒有我整個世界便會一片漆黑。

這大概就是人們養寵物的緣故。想要絕對地被需要,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走到窗前,忽然看見樓下韓薇和關冬的身影,韓薇和關冬說了句什麼,關冬忙低頭,韓薇借這個空擋轉身上樓,頭發甩出漂亮的弧度,身影消失在溫情的夜色中。想必關冬抬起頭後,這股彌留不散的淡淡香味會讓他悵然若失或者駐足幻想的。

韓薇“蹬蹬蹬”跑上來,臉上飛著快樂的神韻。她見我站在窗前,知道我已經看到了一切,便抱住我,詢問她離去後關冬的反應。我向下看了一眼說:你自己看吧!

韓薇忙向下看,關冬還沒有離去,韓薇問我:他在做什麼?

還用問?當然是在想你。

韓薇有些得意:我是不是應該下去?

當然不,這才剛剛開始。多吊他一陣子再說,從現在開始你要若即若離!

韓薇突然歎氣:這樣勾心鬥角,我都覺得自己的感情變質了!愛就應該是激動的,酸甜味的,可我現在卻在壓抑自己,笑不能笑,幸福也要放在心裏,這樣下去即便將來得到了似乎也不那麼喜悅,因為我把愛情最美好的時光忽略掉了。說完她無限苦惱的看著我。

我從未想到這一層。對於過來人說計謀也許是為了保障自己少受傷害,可對於初戀的人來說,她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大無畏付出精神、患得患失的不安和傻傻的快樂。個人有個人的命,未必用計戀愛才是最好的。

我說: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做回你自己吧。

韓薇看著我,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轉身跑下樓。我探頭向下看,關冬依然站在那裏,卻遲遲不見韓薇出來。這妮子在樓道裏墨跡什麼呢?

我出門尋她,樓道裏的燈昏暗發黃,有些樓層的燈已經壞掉,我小心翼翼的下樓梯,卻還是絆了一下,好不容易穩住身體,負氣的回頭踢樓梯。

腳碰觸到了軟軟的東西,我忙蹲下看,韓薇頭破血流昏迷在樓道裏。我嚇了一跳,也不敢試探她的傷勢,徑自下樓找關冬求救。關冬急衝衝的奔上來,一把抱起韓薇,借著樓上的燈光我看見韓薇的衣服上鮮血淋漓。關冬抱著她往樓下跑,我亦步亦趨的跟著,攔車,去醫院,關冬的衣服也被染紅了。

慌亂間我給紀風打電話,我哭著說:你快來,韓薇出事了。

護士把韓薇推進手術室,我倚著牆角,心亂如麻。

霍小末、陸淩、馬寧匆匆趕到,我和陸淩抱在一起哭,馬寧不停的安慰陸淩,霍小末伸手攬住我說:別害怕,有我呢!韓薇不會有事的。

一個護士從手術室裏出來,說韓薇身上多處骨折,失血過多。並問我們的血型,大家都想獻血,護士卻隻把關冬帶走了。真是巧合,連血型都一樣。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護士進進出出,帶出大量帶血的棉花、器械,帶進一袋袋鮮紅的血液。門開開合合,依稀可以看見手術室內通亮的無影燈、帶著口罩的醫生和蓋著單子的韓薇。

不知過了多久,韓薇終於被護士推出來,麵色蒼白,蓋著薄薄的被子,仿佛一瞬間清瘦了許多。醫生說:病人還沒有清醒,不過已經沒有大礙。

我長長的鬆了口氣。

關冬由於獻了大量的血此刻終於體力不支,也許是看見韓薇沒事了終於放鬆了,他被護士推到休息室休息。

安頓好韓薇,霍小末拉著我出去,給我叫了一杯熱茶,暖暖的溫度讓我漸漸安靜下來,心裏不禁一陣酸楚,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霍小末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說:你有話要說?

霍小末笑笑:難道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消息的嗎?

正要問呢?你是怎麼知道的?來得這麼及時?

是紀風告訴我的。霍小末苦笑。

我有些茫然:他怎麼知道?

霍小末更加難過。我忙掏出手機查看,果然有打給紀風的紀錄,是一串長長的數字,我的手機裏早就沒有了他的號碼,但我化成灰也不會忘掉。在我最慌亂的時候,竟然隻想起他。霍小末悲哀的凝視著我。我低下頭,不是不敢麵對他,是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是我無法原諒自己縱使知道自己懦弱,卻還在因為紀風不願見我而難過!

我站起來,一個人走了,這次霍小末沒有跟上來,是失望?還是終於明白我無法忘記紀風呢?夏天的夜晚竟也會這樣涼,冷的透骨了。

我環抱著自己,無限想念紀風。

陸淩常說:忘了他吧!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隨手抓一個過來就能戀愛。

嗬!看著不討厭就可以戀愛嗎?就可以牽手擁抱接吻上床嗎?除非是非常非常喜歡,否則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把自己珍視的身體,展露在心靈上尚屬陌生的男人眼前。愛情不是這麼簡單膚淺的。

抬頭看天。北京的夜空是看不見星星的,黑乎乎一片,倒是路上燈火通明,我站在高高的天橋上,看駛過來的耀眼的白色燈光和漸行漸遠的紅色尾燈,看到眼前一片模糊,我蹲下來,背對著街道,夜涼如水。

恍惚間想起曾經的一些片斷。

是哪一年的暑假?紀風去杭州探親,出了車禍,他的朋友們隻是告訴我不用擔心,卻不告訴我他的情況和所在的醫院,我打遍所有的電話,問遍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我甚至一家醫院一家醫院的查詢,可就是沒有他的消息。我到車站買了去杭州的火車票,臨上車前才陡然想起沒有他的住址。彼時我也是蹲在天橋上,在夜色中抱著手機嚎啕大哭,我用盡一切辦法都找不到他,我覺得絕望和無助。

驚恐和恍惚中我作了一個夢,夢見他的朋友對我說:你不用等了,他出車禍當場就死了!

我忽然驚醒,想到他被那堆破銅爛鐵吞噬了,想到我尋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找不到他了,我開始哭,先是小心翼翼的,然後放開喉嚨。

生不如死的日子過了四五天,我終於接到紀風的電話,他氣如遊絲的說:秦悅,我好想你。

當時我正在發燒,喉嚨沙啞,我對著電話說:紀風,是你嗎?你回來看我了?你怎麼舍得扔下我?

秦悅你怎麼了?我什麼時候扔下你了?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說:你沒死嗎?你不是出車禍了?你真的沒死嗎?

紀風笑:當然沒有,我昏迷了幾天,醒過來又是一大堆身體檢查,這麼久才給你打電話,讓你擔心了!

我搖頭:不,隻要你活著就好。

紀風說:你好好睡覺,別擔心我了。

我慢慢進入夢鄉,卻睡得不實,每隔一會總要醒來,醒來我就給紀風打電話,我怕剛才的一切是我在做夢,我怕剛才的一切是紀風離開這個世界以後放不下我,回來托的夢。

後來我才知道,紀風醒來時正好是我坐在馬路上痛哭的時候,他醒來拉住他媽媽的手說:秦悅,不哭!

我一直不相信小說上寫的巧合,可我至今仍然確信紀風在昏迷中聽到了我在千裏之外的哭聲。

我對紀風說: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死沒有什麼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我的世界裏沒有了你。

紀風輕笑:傻瓜,要是有一天我活得好好的,卻離開你了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