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死牢,不知有沒有人活著從這裏離開過。
而今,蒼祈徹頭徹尾的被我拖累進來。千夏的計劃真的很完美,但唯一算漏了一樣:人心。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蒼祈會站出來同我承擔一切。
因我的關係,蒼祈那些空穴來風的罪名都落到了實處。往日裏他的一舉一動,而今都能被捕風捉影揣測成勾結南國的確鑿證據。
我們倆被關在大牢裏第三天時,我終於能用平靜的心態去麵對他。
我不知他是真不怕死,還是早有後路。總而言之,從進到這個黑暗的牢房,他一臉的波瀾不驚就始終令我難以接受,生死攸關,總該有個表態才是人之常情。
未時二刻,陽光正好能從牢房上端的氣窗照進來,這時就能看到灰塵在陽光下沉沉浮浮兜著圈亂轉。但隻消片刻這絲光線又會消失,餘下的時間,仍然不知是晝是夜。由於這種陰暗,死牢裏總會時時刻刻散發出一股發黴的味道,甚至近乎於腐肉的黴味。
我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繼續窩在稻草堆裏。
蒼祈凝視了我一會,若有若無的笑意在唇邊淡淡浮開。
這三天裏,蒼祈並不主動去問我的過去,但考慮到應該沒命從死牢裏出去,我也就將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的講給了他。甚至連對安琛都保留的那些事情,也都告訴了他。
蒼祈一直都是皺眉聽著,但在我講完全部事情以後,卻是沒由來的問我,“那你還記得你被領進山莊之前的事情嗎?”
我無奈的搖搖頭,確實,六歲之前,我什麼都不記得。
獄卒提著鑰匙叮叮當當的走到鐵欄前,身後跟著嚴佐。
我從稻草堆裏撐起半個身子,順手理了理粘著稻草的亂發。嚴佐隔著鐵欄,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眼睛裏帶著憐痛。
獄卒剛打開鐵牢的牢門,他就衝了進來。
大概是在這發黴的牢房裏呆的久了,明明好端端的人也變得像是發了黴一樣。從嚴佐驚訝的眼神裏,就看得出來我現在有多難以入目。
嚴佐又凝視了我半會,一句話未說,先是從懷中掏出一隻瓶子。
我掃了一眼瓶子,也沉默的坐著,心想:又是毒?
見我沒有反應,嚴佐自歎口氣,淡淡道,“這瓶毒,不會帶來太大痛苦,我已經安排好了,一人畏罪自殺,一人無罪釋放。”
一直扭頭看向別處的蒼祈忽然眉毛皺了一下,我楞了楞,心知這該是由我飲下。
嚴佐將瓶子推到蒼祈麵前,唇邊淡淡的笑意已凝結成冰,“不妨大人送我個人情,她出去以後,我保證會帶她遠走天涯,重新生活。”
我剛想開口嘲笑。沒想到,蒼祈想都未想就淡笑著答應了。
他隻說,“好。”然後,轉過頭來笑看著我,仿佛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而非死生大事。
嚴佐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很客氣地說,“一言為定。”
我望著蒼祈一時語滯,怔怔出神。人人都為自己,殺人害人從不計較,他如今又是何必?隻聽蒼祈意味深長地說,“一言為定,帶著她離開這裏,好好活著。”
我腦子裏轟然炸開,急急撲過去打掉蒼祈手中剛拿起的瓶子。瓶子摔在地上,毒藥濕了一攤稻草。
嚴佐見我如此,眼中露出幾分細碎寒芒,冷聲道,“毒隻有一瓶,與其都逃不過一死,能有一個活下去難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