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風寒夜裏,寂寞草堂前。更鼓頻作響,竟夕不可眠。
淮侯謀項楚,飛將射幽燕。未釋龍泉劍,可堪渭水邊?
薛仁貴在王家暫時安頓下來,幫王茂生夫婦幹些活。這一天王茂生找他道:“兄弟,我合計著你是不是出去找點活幹?攢點錢,將來好娶個媳婦。”薛仁貴笑道:“行啊!大哥,我全聽你的。可是,我幹什麼呢?”王茂生道:“我看你力氣不小。我們莊上柳員外家要蓋樓,餘工頭包的,以前是我們街坊。你要願意,我領你去見見他。”薛仁貴笑了,點頭答應。
當天,二人來到柳府工地,見大家都圍成一堆吃飯呢。王茂生看見餘工頭,招呼道:“餘工頭,是我。”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短瘦精幹的漢子回頭搭腔。餘工頭慢悠悠走來道:“來了?”王茂生客氣地應承了一聲。薛仁貴看看他,衝他一抱拳。餘工頭端著架子,上下打量他,見他二十來歲年紀,長得挺精神,一身白色的短打衣裳,咂嘴道:“這就是你那兄弟?”薛仁貴見他這樣,仿佛挑牲口,心裏十分不快,心想:“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但是,我現在不是貴公子了,什麼人也不是,應該忍耐,老老實實地做事。”餘工頭道:“他這麼幹淨,幹活能賣力氣嗎?”薛仁貴道:“您放心,我有的是力氣。一定好好幹。”王茂生附和道:“對對對。”餘工頭點頭道:“行,那就先幹著。我叫餘得水,是工頭。咱們是給柳員外家蓋樓,大概得四個來月,中間過年些歇工。工錢二兩。好好幹,小夥子,別給你哥丟人。行了,先去吃飯,吃完就幹。”
薛仁貴回頭一看略一皺眉,工人們正在一起吃飯,都捧著大海碗,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有的坐在地上。他回頭對王茂生道:“大哥,你先回去吧。”又衝餘工頭一抱拳,走開了。餘工頭送走王茂生,回頭一看薛仁貴站在大樹邊上,過來一拍他道:“嘿!幹什麼呢?沒見過吃飯啊?”“不是,”薛仁貴道,“他們沒有人招呼我,我在哪兒吃啊?”餘工頭白了他一眼:“年紀不大,派頭不小。”又衝其中一個工人喊道:“張頭兒,這個,薛仁貴,就在你們那堆吃飯。”張頭兒把頭從海碗裏抬出來:“成啊!待會兒得算我們一堆的。”餘工頭道:“行,行。你還不過去。”說完自己忙去了。薛仁貴猶豫一下,走了過去。張頭兒上下看看他道:“小夥子好精神啊。”同堆的人都抬頭看看他。薛仁貴向大家笑了笑。張頭兒抄了個大碗往他手裏一塞:“吃!這家飯香。”說完又把頭埋進碗裏。薛仁貴看看手裏的碗。旁邊有人給了他一雙筷子:“去那兒打飯。”薛仁貴連聲道謝,學著他們的樣子打了飯,找個角落,站也不是蹲下也不是,別扭地吃了起來。
下午開始忙,餘工頭簡直高興壞了,沒想到薛仁貴這麼大力氣,擔水和泥,推車搬運,一個頂八個,工錢還少,真是太劃算了。薛仁貴人又隨和,大夥兒都挺喜歡他。
這天中午歇工,薛仁貴閑來無事,在當院打起拳來,大家都看著,不斷喝彩,驚動了柳員外。他正在隔壁屋裏歇著,聽見外麵一片吵雜,推開窗子一看,隻見薛仁貴正在練武,打得挺花哨。柳員外很高興地看著,順便一掃視,突然看見月亮門那兒站著兩個女子,正是他的女兒柳迎春和小丫鬟。小姐正當妙齡,美貌聰慧,隻見她身披大紅的披風,裏麵穿一件白色的棉袍,淡綠色的裙子,腰間紮的粉紅色絲絛正隨風輕擺,用一把蝴蝶牡丹的團扇擋著臉,正出神地看著薛仁貴。小姐越看越喜歡,往旁邊一瞟,發現柳員外正狠狠地瞪著她,臉一紅,低頭拉著丫鬟就走。小丫鬟正看得高興,被小姐一拉,很不情願地跟著走了。員外心中很不痛快,再看薛仁貴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把窗戶一關。
很快要過年了,大夥都歇了工,算了工錢。沒人願意留下看工地,薛仁貴沒有心情過年,索性留下來。臨走時,餘工頭拿了六吊錢給他。薛仁貴道:“我不要。”“什麼?不要?”工頭還沒有見過不要錢的,“拿著吧。四吊是工錢,另外兩吊是員外賞給你的,讓你好好幹,別生事。拿著吧,過年買點衣裳,點心什麼的。”說著往他手裏一塞。薛仁貴又推給他,道:“我又不會花。這麼著,您受累,給我大哥拿過去,讓他們過年花。”餘工頭笑了:“也行,我給你捎去。”
工頭回家時把錢捎給王茂生,王茂生客氣地把他請進家裏:“您看,自從您發財搬了家後,您可老沒有過來了。”毛氏給端來一杯茶,工頭笑道:“這話說的,咱們還是老街坊嘛。對了,這是你兄弟的工錢,他讓我捎給你們過年花。”“您受累了。對了,工頭,這不是歇工了嗎?怎麼我兄弟還不回來呢?”工頭喝了口水:“嗷,我那工地撂下一半,我得找個可心的人看著不是?所以啊,仁貴就在那裏過年了。”“啊?”王茂生急了,“過年就不回來了?”工頭道:“嗨!過年嘛,不就是吃喝玩樂?人家柳員外家沒你家好?行了,行了,我走了。”說完下了炕。王茂生慌忙站起來道:“家裏的,快,工頭要走。快拎點豆腐。”工頭一聽,滿臉笑開了花,嘴上說“不用,不用”,可是原地站著不動。毛氏從裏屋出來,拎了幾斤豆腐:“您拿著,就當我們給您拜年了。”工頭笑著接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樂嗬嗬地走了。王茂生兩口子送走工頭,毛氏道:“這錢呐,咱們不能花。替兄弟收著,將來給他娶媳婦用。”王茂生點頭:“可憐咱兄弟,過年也回不來。本來那麼有錢可是攤上這樣的災禍,心裏不痛快呀。”毛氏道:“不如咱們去看看他,給他捎點東西去。”
本來柳府有不少空房子,可是員外看薛仁貴別扭,就隻讓他住在工地一邊的窩棚裏,不給另安排。轉眼到了臘月,全府上下都忙著準備過年,薛仁貴比較勤快,盡量幫忙,上下都挺喜歡他。自從那天一見,小姐就再也放不下了。正好她的繡樓的後窗正對著工地,沒事就躲在後麵看看。這天晚上,小姐睡不著,便起身披了件大紅棉袍,推開後窗看。隻見天空一片澄清,明月朗照,空氣清寒,雖然是晚上,幾縷輕雲和深邃的天空仍然看得清楚,地上也鋪滿如霜的月光。這時,薛仁貴披著件舊皮襖也從窩棚裏走了出來。柳小姐看見他,慌忙關上後窗,起身離開。剛走兩步,又回過身來,輕輕打開一條縫隙,向外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