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塔之外,一條金桔色的光道如絲帶般繞著塔身螺旋而上,沒入雲端。
高貴嬌豔的新娘和俊美淡笑的新郎,正攜手踏上光道。
皇族盛大的婚禮,在第九十九層。
他們要在這熒熒光道上,繞著塔身一步一步走上去,接受聖塔和民眾的祝福。每一層都會有一位祭司吹奏魔笛,為新人祈福。
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婚禮。
流櫻抬起頭,看著那沒入天際的熒光階梯,神色卻有些恍然。
能與心愛的人走這樣的一條路,充滿鮮花,充滿笛聲,充滿祝福,會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努力了這麼久,還是無法實現呢?
是不是,就像那把叫做銀雪的匕首,明明觸手可及,卻終是沒法落到自己的手上?
流櫻的手上一緊,才發現自己在光梯前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自己的新郎,“九逸”遞過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怎麼會在這當口走神了呢。她自嘲地笑笑,高昂起頭,眼神倏然變得淩厲。
沒再看身邊那個冒牌的九逸,她勾起唇角,掙開他牽著的手,竟不等新郎,自己提著裙子踏上了光梯。
新郎顯然被嚇了一跳,有些狼狽地趕上她,低聲罵道,“你做什麼!”
無數花瓣從天而降,摻雜著幻化的雪花,每一顆落在黑色的禮服上,都變成一朵小小的純白桃花。
她的發髻上綻放了數朵桃花,不過一瞬,又全然消失。
仿佛她與他之間,就算她再努力,也留不下一絲痕跡。
她就這樣直直往前走,絲毫不顧及身後疑惑的新郎。帶著醇香的風輕輕吹來,她的頭高高揚起,迎著漫天的花雨,不流露一絲軟弱和痛楚,隻有公主的驕傲與高貴。
她是,流櫻呢。
這條路,此生隻有一個人能夠與她並肩而行。
每一層威嚴的祭司,吹奏著喜慶卻清泠的笛音,如同對付敵人一般,個個麵色肅穆。
……真是難看的表情呢。
流櫻腹誹,隨即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也是,若都如同那人一般,吹得漫不經心,胡七八糟,隻怕早被踢出祭司隊伍了呢。
她自小便被母親送來了魔域,說是以後要嫁給那個叫做太子的人。她本性驕縱,哪裏又會甘心受擺布,來到零城第一天便跑掉了。
那時的流櫻還是個半點法術不會的妖族小女孩,卻仗著一身妖族皇室的法器和強大的內丹氣息,讓各類妖魔不敢下手。
她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肚子餓了也不知道去哪裏解決,卻在此時聽到了一陣笛聲。
隻是,與其說是笛聲,倒不如說是噪音吧?
流櫻本來就肚子餓,聽到這亂七八糟的笛聲更是火大,偏生它還吹個沒完,立刻順著聲音衝進了一家酒樓。
卻沒想隻一眼,便讓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一位紫衣少年,坐在樓上的欄杆處,背倚著柱子,廣袖悠悠,隻束了發尾的長發如瀑,懶懶垂下。他的唇邊停著一支銀色的笛子,眼瞼半垂,長睫如扇。
明明是一首完全聽不出調的曲子,但周圍的人卻都癡癡地看著他。
——漫不經心,卻風華絕代,無人可及。
能把笛子吹得這樣爛,卻還能讓人如癡如醉,也隻有他能做到呢。
流櫻垂下眼眸,少年的影像一下子消散無蹤。心口的地方,原本空得不像話,此時卻似乎充滿了一些力量。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她一層一層地數著,卻在看見拐角處站著的人後,停下了腳步。
那人將折扇一展,頭頂圍繞著數朵粉紅的桃花,笑眯眯道,“喲,怎麼才一會兒不見,真的變成了假的,假的變成了真的,呢~”
能在冬天還怡然自得拿著扇子的人,除了流櫻,魔域裏就隻剩四皇子司霧了。
流櫻挑了挑眉,有些訝異,正想開口,卻不防追上來的“九逸”沉下了臉,喝道,“放肆,在本太子的婚禮上搗亂,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這話一出口,流櫻和司霧的臉色同時怪異至極。接著流櫻偏頭,低咳一聲掩住笑意;司霧則抽著嘴角,一個抬手就定住了“九逸”。
豬一般的隊友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啊。司霧心中感慨,居然能把風度翩翩的自己當成祭司,就算都穿著黑色衣服,他這件貴很多好不好!
流櫻淡淡道,“若你是為九逸而來,就莫要攔我。”
這下子司霧更困惑了。他常年模仿九逸和流櫻,自然會對他們的言行了若指掌。早在九逸帶著雪玉假扮的流櫻進入祭壇時就發現了不對,眼巴巴趕來這邊守著,又發現新郎換了,新娘卻又變回了流櫻。
想起九逸昨晚的密信,他的頭更大了。
“這麼說來,你見色忘義,反戈你娘了?”司霧見流櫻神色淡然,顯是默認了,他摸了摸下巴,“九逸說若是我在這裏見到你,就將這個交予你。”說著,朝她拋了一個狹長的盒子。
流櫻打開盒子,臉色登時大變,不可置信地看著盒裏的事物。
那是一支銀色的短笛,在笛子的尾端,係著一塊乳白色的玉石。
她一手抓住笛子,一手卻上前抓住司霧的前襟,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這是什麼意思?九逸他什麼意思!”
司霧皺眉,卻沒發作,任憑她抓著他的衣服,隻懶懶應道,“還什麼意思,他把珍藏多年妖王的玉璽給你當獎勵啊。嘿,看你這麼驚訝的樣子,難不成當初你們還沒談好價錢……啊喂喂喂,你哭什麼?不要以為四殿下我會怕女人哭!……好吧,我真的很怕,你不要哭了,拿了玉璽當妖王也沒什麼不好的嘛,你娘想這東西想了幾百年誒……還是你怕你娘找你麻煩?放心啦,我爹回來了,我也在這裏,你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啦,哎都說了不用擔心你還哭個什麼勁……”
司霧手足無措地安慰著懷裏哭得快斷氣的姑娘,卻不知她的眼淚,為的隻是那支短笛。
……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