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 火舞 死神逡巡之詭異(2 / 3)

“你不能這樣走,它們會不高興的!”小老頭說著,用左手一把抓住我右胳膊肘。

刹那,一股陰寒之氣從肘上傳來,直達心髒,頓時間,我毛骨悚然、頭皮發麻、心狂跳不止,一種本能裏的聲音從心頭狂湧而出:

“危險!危險!快走!”

“不要碰我!”我衝小老頭怒吼一聲,甩脫了他的手。

把錢包裏所有的零錢掏出來扔給他,轉身奪路而逃。

幾步跑下土堆,前方無路,看見左邊有一巷子,慌不擇路,一頭鑽進去,衝進巷子口時,猶見燒人的火光在土牆上跳躍。

在黑黑的巷子裏疾走了很久,直到火光不見,依舊心狂跳不止,氣喘如牛,驚魂未定。

這是一種純生理性的反應,我在本能支配下逃離火葬場。奇怪的是,小老頭第一次給我點炭灰的時候也接觸過皮膚,當時並無異常,可是第二次抓我時,從他手上傳來的是一種觸電式的恐懼感和危險感,完全無法解釋。

這死神逡巡徘徊之地,端的是有幾分古怪。

類似的經曆以前隻有過一次,那是多年前的一個午夜街頭,當一個墨裔年輕人突然轉身朝我逼近的時候,也是心中警鈴大作,毛發倒立的感覺。

轉過幾個街角,心情漸平,這才開始前瞻後顧,暗叫一聲不好,這是一大片隻有三人寬的小巷,坑窪不平,既無路燈,兩旁也無一絲燈光,黑乎乎的東西莫辨。

我迷路了。

借著星光懵懂地朝一個方向走,很是後悔沒有把頭燈帶出來,猛然間,看到前麵一個長發白袍的人影橫穿過黑漆漆的小巷,活像個女鬼幽靈,白袍子在星光下飄浮著像一團白霧。

我大喜,快步追上去,可是白色人影飛快地沒入右邊的胡同不見。

這種情景,若是放在另一個時空或另一個國度一定會被認為是鬼魂,可是在印度絕無大驚小怪之處。印度人穿長袍者甚眾、長發苦行僧甚眾、露宿街頭者甚眾,見多不怪,隻恨少了一個問路之人。

不知走了幾許,猛聽見身後有叮當之聲,回過頭,看見一個上下晃動的光柱,原來是一輛車把上綁著手電的自行車,一個包頭長袍男人騎著自行車而來,乍看之下,活脫脫地像是坐在飛毯上的阿拉丁。

向阿拉丁問路,他哼唧一聲,揚長而去。

看著他淡色的長袍飛行著消失在前方,我心情大好,開始想象穿越回一千零一夜巧遇阿拉丁和茉莉花公主的情景:他定然靈氣四射;她必然光豔照人,若是和他們同行,一定有很多精彩。想著想著,腳步也輕盈起來。

未幾,看到遠處有一群男人迎麵而來,在離我幾十米的地方左轉拐進一條巷子,借著他們手裏的手電燈光,隱約看見中間有兩個人顫巍巍地扛著一副放死人的擔架。我長籲一口氣,終於找到方向了,他們必定是去河邊的火葬場,我正在朝西走,方向正確。

七轉八轉,終於轉出了黑乎乎的迷宮。眼前騰然燈火輝煌,金光燦燦,原來是一片夜市。

印度人酷愛首飾,國家雖然不富裕,但黃金消耗量全球第一。印度婦女無論多窮,都是環佩叮當,珠光寶氣,絕無素顏,算是風情萬種的一個民族。

攤子上的首飾五彩斑斕,煞是好看。夜市裏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這一切和不遠處火葬場的陰冷孤寂、壓抑神秘形成鮮明反差,讓我半天緩不過魂兒來,像是步出剛剛散場的一出人生悲劇。

陰陽兩界,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按照自己的秩序流變著,涇渭分明,各行天道。

碼頭上,每晚例行的祭河儀式已經結束,人頭湧動,向四麵八方散去。一個小夥子迎上來問好,用的是中文。

這是和藍妹妹分手後十幾天裏第一次聽到中文,竟然出自一個印度人之口。小夥子說他在附近的一所大學裏學了三年漢語。他目光熾熱,真誠無畏,一股青春的純淨撲麵而來,讓我想起了大學時代在街上攔住老外練口語的青蔥歲月。

小夥子問我他的中文程度如何,我言不由衷地說好,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當年街頭老外們對我的鼓勵。風水輪轉,現在輪到自己用偉大的母語施舍寬容和善意,說實話,這感覺相當好。

“來印度的中國人不多,大多數是韓國人和日本人,比如那些人。”小夥子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兩對青年男女。

那四人打扮確實有點像日本人,但我在嘈雜的人聲中仔細聽了一下,對小夥子說:

“你錯了,他們是中國人。”

“真的嗎?不會吧?”他的眼睛誇張地瞪成兩個圓圈。

“和你打賭!”

我用確定無疑的語氣炫耀說母語者和學外語者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帶著小夥子穿過人群,對著四人用中文高聲問了句好。他們齊聲應答,果然是同胞,我高興極了,立刻把印度小夥子甩給他們中的一個,和其他人聊了起來。

這四人都很年輕,書卷氣十足,謙和有禮。一個男孩瘦高,另一個長發齊肩,兩個女孩說起話來都柔聲細氣,在和中文小別之後,她們的聲音聽起來宛若音樂。

大家都沒吃晚飯,於是說好去一家他們昨天吃過的飯館吃飯,據長發男生說,他的肚子是試金石,昨天吃過那家沒有拉肚子,因此可以再吃一次。他和我一樣,一路走一路中招,淅淅瀝瀝地走遍印度大地。

餐館在一個狹窄的小巷子裏,黑乎乎的廳堂,黑乎乎的桌子。

落座,對麵的女孩笑嘻嘻地問:

“你是搞音樂的嗎?”

“啊?為什麼?我聽過很多人說我做這個做那個,但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是做音樂的。”

“你這副樣子……不是呀?那你是做什麼的?”

這樣的問題總讓我難以回答,因為我有不同的答案。

“如果按工作性質算,是商人吧!”

“嘻嘻!你怎麼看都和商人聯係不起來。”她笑容依舊。

“這話我倒是聽的太多了。你們是幹什麼的?”

兩個男孩原先是做IT的,兩個女孩是文員。他們都是大學畢業兩三年後從單位辭職出來周遊世界的。

在印度旅行至今,我已經對這類人群不再驚奇,唯有對自己的祖國這麼快就出現大批注重精神感悟的背包客感到高興。對精神有所追求永遠是一個民族的曙光。

他們都是網友,原來並不相識。兩個男孩是單車驢友,和網友組團一起騎車進藏,高個男孩據說是從西安一路騎車到拉薩,長發男孩是車隊隊長,兩個女孩則是坐飛機進藏。

他們隨後分別去了尼泊爾,在尼泊爾的印度大使館簽證時相識,於是結伴遊印度。他們的簽證隻有一個月有效,所以在按照LP的路線日夜兼程地走。

為了旅行方便,其他人都把自行車賣掉,唯有長發男孩一路帶著,據說當他長發飄飄地扛著自行車在印度的大街上招搖過市時,回頭率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