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 分別 萬水千山走遍(1 / 3)

第二天清晨,當到達Aurangabad的時候,我的胃已經基本複原,可以正常進食。

先查看了一家LP上推薦的客棧,不甚滿意。

但凡經過LP推薦的客棧一般都不會太差,但也無甚驚喜,因為客源不愁,所以店家的怠慢與偏高的價格也就不足為奇。

藍妹妹讓我在這家客棧大廳的沙發上坐著看包,她自己出去看其他客棧。

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四顧研究大廳裏的客人:一對白發蒼蒼的法國老夫妻背著碩大的登山包、拄著登山杖、相互攙扶著走進來;幾個頭發梳成公雞狀的愛爾蘭小夥子高談闊論、目中無人地走出去;一個日本美眉認認真真地在和店員就彙率問題討價還價,結算她十天的房費……

一個小時過去,藍妹妹還沒回來,我感到饑餓,煩躁不安。當她終於出現的時候,我忍不住發牢騷:

“你怎麼這麼慢?我都不好意思總坐在人家的大廳裏。”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我把周圍所有的客棧都跑遍了,找了一家比較便宜的,就在火車站對麵,很方便。”

看著藍妹妹頭上亮晶晶的汗珠和那平靜從容的樣子,我頓感慚愧,今天是我們結伴的最後一天,她坐晚上的火車走,她現在四處奔波完全是為我找住處,可她仍然一如既往地認真做好她負責的部分。

蹲下身,默默地背起包,扣緊肩帶,跟在藍妹妹的後麵走上大街,我沒有向她道謝。

不知不覺中,我和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已經同行了二十多天,走過了半個印度。一路的同行之誼讓我們超越了客套的禮貌,感覺像是肝膽相照的知己,更像一起從槍林彈雨中走過的戰友。

我們為了一個目標而行走,我們在需要的時候相互援手,從根本上說,我們是同一類人——把精神的價值和體驗看得無比重要,對未知之境充滿了好奇和渴望,力求開放心靈豐富自己的人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相伴如此之長,同行如此之遠。

我追上藍妹妹,步伐一致,默默相隨。朝陽裏,我們沙沙的腳步就是默契,語言已是多餘,我們一如往常、安靜、堅定地走著該走的路。

下午,在經曆了久違了的中國春運式擠車之後,我們到達Ellora石窟。

這是一處世界遺產,三十六個石窟錯落排列在兩公裏長的山崖上,石窟內的石雕天下聞名。

Ellora始建於一千三百年前,開鑿出的洞窟分別屬於佛教、耆那教和印度教。在印度漫長的曆史上,各種教派如潮水般起落,各領風騷,為擅長思辨的印度人提供著各種人生意義的解決方案。

正中央坐落著編號十六的主石窟,穿過一個略微風化、滄桑的石門,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巨大的石雕天井,巨大的石像遍布其中。天井的四壁從高山上陡然切下,有刀斧的痕跡,沿著四壁開鑿有長廊,其上神像林立,形態各異。最令人驚歎的是天井中央一個數層樓高的巨大石台,環繞雕鑿著一排實物大小的大象,或仰首長嘯,或信步悠然,殘破的長鼻從石頭中伸出,婉轉多變、宛若活物,盡管很多雕像都已經損毀,但依舊看得出匠人的鬼斧神工。

在德裏的Akshardham 寺,我曾經被148頭實體大小的大象群雕驚得目瞪口呆,首次臣服於印度的藝術,那些石象雕於2005年。現在,當我仰望這些雕於公元八世紀的象群時,才明白在一千多年的時間裏,印度人的雕刻水準並無進步。因為千年前印度人的雕刻技藝,便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高峰,唯有仰止,後人所能做到的,隻有再現輝煌而已。

轉了一圈,再次見到藍妹妹,她拿著手機,向我進行現場解說:

這是一個供奉濕婆的神廟,由一塊完整的玄武岩自上而下開鑿而成,共用了150年時間。在第一個50年裏,古印度人鑿出了天井、長廊和石柱;在後麵的70年裏,鑿出了象群;其間,共移走了240萬噸岩石。

我們一同感歎古印度人的執著,這豈不就是印度版的愚公移山?所不同的是他們背後的動力是“神”,一代代印度工匠懷著對神的膜拜,憑借著頑強不屈的毅力,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完成這項頂峰之作,連姓名都飄逝無痕,留下的隻有對神的愛和敬畏。

日頭沒入群山中不見,風微涼,人漸散;踏在石階上,腳步聲寂然孤曠,空蕩蕩的山穀內悄然生出些許陰森,黑乎乎的石窟像一排排空洞的眼睛失神地仰望著西邊的紫霞;夜的黑霧給神像們披上了冷寂的外衣,給它們換上了一副略帶猙獰的表情;像無數個曾經的夜晚,神像們漸漸隱入夜之無盡,靜候著星移鬥轉、破曉黎明;靜候著用它們久遠的存在再度啟迪白駒過隙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