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 白城 印度唯一浪漫之地(3 / 3)

“你的忍耐力和吃苦能力也超強呀!”我笑著提醒她幾天前的那頓午餐。

那次,我們走得饑腸轆轆,藍妹妹提議的幾家路邊餐館都被我否決,最後在一座清真寺旁的小街上,看到一個露天小攤煮著一大鍋看起來很香的牛肉,那是在印度唯一一次看到有牛肉賣。我們在蒼蠅飛舞的桌子旁坐下,一隻手不停地趕蒼蠅,另一隻手吃飯。那帶著湯汁的牛肉味道還不錯,不過很快就看到一幅景象:老板大搖大擺地把其他桌子上吃剩下的湯汁又倒回鍋裏,原來我們吃的是口水牛肉,怪不得味道豐厚濃重。

看罷,我們兩人相對不語,手下不停,繼續各吃各的,絲毫不受影響,吃過後抹抹嘴,揚長而去。

“藍妹妹,和你同行的好處我已經知道了,那你說說和我同行有沒有益處?”

“當然,有兩點。”藍妹妹不假思索地答道。

“第一是沒人騷擾了,你不知道原來我一個人行走的時候,被人騷擾得有多厲害,幾乎每走出三五步就有人搭訕,一點不誇張,幾步之外就有人騷擾。”

“那你怎麼辦?”

“不理唄!”

“那他們一般會怎樣?”

“有的就一直跟著我。”

說著,藍妹妹從相機中點出一張照片:

“你看這個小夥子,我走哪兒他跟到哪兒,我去吃飯他也跟著,坐在旁邊一直講話。我裝聽不見,他就一個人講個不停。”

照片上是一張相當英俊的臉,明眸若電,陽光燦爛。

“哇塞!如此帥哥你還不從了?”

藍妹妹翻了我一眼,沒有接話。

關於她講的“騷擾”之事我此時並無體會,但在以後的獨行旅程上我算是見識到印度男孩對單身女背包客的騷擾,隻能用“蜂擁而上”來形容。

“那第二個好處呢?”我問。

“每天的時間變長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日落之前我一定趕回客棧,這是我的安全原則。和你同行,回去晚一點也沒關係,所以旅行的時間變長了。”

聽了藍妹妹的話,我略感欣慰,心理平衡了許多。

磨蹭到傍晚,攔了輛突突來到火車站,告示牌上顯示火車晚點。

背了包徑直走進空調候車室,把門的印度大嫂嚷著要查票,不理睬,一邊目不斜視地往裏走,一邊對藍妹妹說:

“這人真沒眼色,沒看出咱們的臉就是票麼?”

其實,我們沒資格進這候車室,印度的火車臥鋪分一、二、三等,每一等的價錢翻一倍,帶空調的候車室通常隻給一、二等車廂的乘客專用,其他人隻能在亂糟糟的大廳或味道不佳的月台上等車。我們非但沒資格進門,連這趟車的臥鋪座位都沒買到,已經做好了在火車地板上坐一夜的心理準備。

火車的進站時間一推再推,我半躺在兩張搭起來的椅子上,堅定地每半個小時服藥一次,很快,腹瀉止住了,不過接著又出現了新問題,那就是隻進不出,此為後話。

火車進站時已過午夜,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六個小時。

登上一節比較空的車廂,放下登山包,還沒緩過來氣,藍妹妹已經淋漓盡致地把她的外交本事施展開來,迅速和旁邊一人交上了朋友,那人下車蹓躂一圈,回來用力拍著中鋪的兩個鋪位,大聲說:

“這兩個鋪位是你們的了,後麵的乘客早晨六點鍾上車,之前你們可以在這睡覺沒問題。”

原來,印度的火車係統有個慣例,就是把乘客的名字、目的地等信息張貼在車廂門口。這種做法對於外國遊客並無用處,因為無人知道火車沿途停靠的站名,但當地人卻可以輕鬆地得知哪些鋪位在哪個區間是空閑的。

當清晨被人從夢中推醒,已經美美睡了六個小時,火車晚點反倒成全了我的睡眠。

站在過道裏,這回真的是無處可坐了。攔住一個路過的列車員,問他是否還有座位,他把我們帶到廁所過道旁邊,那裏有一個單人座位,坐了一個年輕人。列車員衝那人嘰哩哇啦一通嚷嚷,用手一指那座位,再一指藍妹妹,小夥子乖乖起身,那座位就姓了藍。

未幾,藍妹妹把座位讓給一個孕婦。一個多小時後,孕婦下車,座位迅速被一個皮膚黝黑的婦女搶去,結果旁邊一個年輕人衝那婦女嘰哩哇啦又一通嚷嚷,用手一指那座位,再一指藍妹妹,婦人也不得不乖乖起身,那座位再度姓了藍。

藍妹妹堅持和我這病號輪流坐,一直到目的地。就這樣,第一次乘坐無座位的火車,一路下來竟然絲毫不累。

火車的晚點毀掉了當天的行程,原本去一個世遺古壁畫群的計劃徹底泡湯。

我對藍妹妹說今天無論如何要找到一家麥當勞,黏噠噠的印度糊糊已經成了我的克星,不但讓我望風而逃,連想想都泛嘔。

背著包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饑餓難忍,攔住一個看起來像是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問道:

“這城裏有麥當勞麼?”

年輕人微笑著,把頭左右搖了搖,無比友好。

我大喜,印度人的習慣是點頭不算搖頭算,我曾經因此錯過了不少攝影機會,問他們可不可以給他們拍照,所有人都一個勁兒撥浪鼓似的搖頭。

“是往左走還是往右走?”我問。

年輕人搖了搖頭,還是麵帶微笑,依然無比友好。

“麥當勞在北邊嗎?”我換了個問話方式。

微笑地搖頭。

“麥當勞是在南邊嗎?”

微笑地搖頭。

“你們城裏有麥當勞吧?”

依然微笑地搖頭。

“這城市裏沒有麥當勞吧?”

還是無比友好地搖頭。

“敢情這哥們兒除了搖頭什麼都不會。”我回頭對藍妹妹說。

“這就是為什麼我問路至少要問三個人。”

“那你比我謹慎,我一般是問兩個人,如果說的方向一致就走。”

最後在一個老者的幫助下,我們終於找到了麥當勞,這是在出了德裏後的二十多天裏,第一次看到一家麥當勞。

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個魚柳堡,當美味的炸魚順著食道而下,滑嫩香軟,神經為之舒展,不覺地發出滿意的哼哼聲。藍妹妹說那是一隻豬進食的聲音。

說來頗具諷刺,平時把麥當勞當作垃圾食品的典範,避之猶恐不及。但此時它的漢堡竟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什麼防腐劑、膽固醇統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直吃得咂叭有聲,身心暢爽。

可是美景不長,很快,我的胃陣陣絞痛,又開始翻江倒海,衝進洗手間,欲吐不成,看看鏡子,一臉晦色、形容枯槁。

藍妹妹說我的胃因長時間不進食開始罷工了,也許她是對的,因為這是四天來的第一頓飯。

我迷迷糊糊地跟著藍妹妹回到火車站,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去改票,步履艱難,昏頭漲腦。

藍妹妹突然說:“哎呀!你的包怎麼開了?”

回頭看時,背上的攝影包上部不知何時被人打開,裏麵的iPhone被偷去,我在精神恍惚之中全然不察。

看到我悶悶不樂,藍妹妹勸我說身外之物失去無妨。我告訴她我可惜的並非是電話,而是裏麵存的家人的照片和視頻,我有近一年時間沒有備份這支iPhone,很多美好的回憶就這樣永遠失去了。

千金散去還複來,可用金錢衡量的東西都是可以彌補的,而人生的印記是無價的。我們永遠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永遠不能重溫舊日的好時光,當能夠回放溫情的媒介也失去時,生命的一部分就永遠地流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