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 白城 印度唯一浪漫之地(2 / 3)

但是,Udaipur是個例外,它真的很浪漫,尤其在夜幕初合、燭火搖動之時,晚風裏蕩漾著無聲的小夜曲。

藍妹妹興致頗高,頻頻拉著我給她照相,平時是我求她,現在是她求我。可我的狀態實在不佳,隻感覺天旋地轉,雙腿發軟,步履踉蹌。

找了一個露天頂層餐廳坐下,正對著湖光山色,遠眺湖心,夏宮深處,依稀有人影浮動,不時傳來叮當的鍾聲。習習晚風,桌上的燭光飄忽不定。餐桌上竟然點著燭火!還有一隻小花瓶,還插著一朵假玫瑰!

這還是在印度麼?

藍妹妹點了份烤魚,我本來想和她開玩笑的,可是話到嘴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趴在桌子上喘氣。

服務生訓練有素,衣衫整潔,服務態度國際一流,對我熱情地說:

“拉肚子是你們外國遊客獨有的奇特現象。”

“如果世界上發生一場大瘟疫,能活下來的絕對都是印度人。”我堅信不移地對藍妹妹說。

烤魚端上來,藍妹妹叉了一塊,醞釀了半天,深情地放入口中,半天不語。問她味道如何,她不答,叉子懸在空中,又醞釀了半天,深情地說:

“記住!這不是中國!這不是中國!”

不用再問,我知道那烤魚味道如何了。

晚飯隻嚐了幾口,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幾次作嘔,卻吐不出來。再三向藍妹妹道歉,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一定十分倒她的胃口。

下得樓來,被晚風一吹,再也堅持不住,當街嘔吐起來。

就這樣,藍妹妹在印度唯一浪漫之地的唯一浪漫晚餐被我這病號不費吹灰之力就毀掉了。

蹲在街上,腹中苦水盡倒。此刻,我是浪漫之都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回到房間,一頭栽在床上,人事不醒。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感覺一條冰涼的毛巾蓋上額頭,同時聽到藍妹妹遙遠的聲音:

“壞了!你燒得有點迷糊了,要不要去醫院?”

“聽了你的故事,我還敢去醫院?”

那天晚上,藍妹妹守到很晚才走。有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她坐在床頭的地板上,就著黃色的燈光在讀一本攤在膝頭的書,書名叫做《內觀》。

現在,這本書正靜靜地躺在我麵前的書桌上,在我碼這些文字回溯印度的時候。

一根蠟燭紋絲不動地燃燒在赭黃色的封麵上,它曾經默默地照亮了那條我用雙腳丈量過的遠方之路;它曾經默契地跳動在一個和我同行女孩安詳的雙眸之中;現在,它又無聲地指亮了一段心靈的旅程,幽寧曠渺、微妙玄通、見在前方、直通彼岸。

第二天起床,身體狀況更糟,體力殆盡,精氣全無,呼吸聲沉重而短促。

退了房,會了藍妹妹,把大登山包寄存在客棧,相機包裏隻裝了徠卡M6和5DII,此時,輕裝是必須的。

先造訪的是一座古廟,整個廟宇由青石建成,牆麵遍布石雕,雖然談不上十分精致,但層層疊疊還是盡顯繁瑣之美。

正趕上早課時間,不少周圍的居民趕來朝拜,圍了一圈坐在昏暗的廟裏拍手唱經,歌聲婉轉悠揚,煞是好聽。

廟門石階下有一塊光滑鋥亮的青石,每個信徒入門前,無不躬身虔誠地撫摸拜謁,並取一旁的丹砂點在眉心。看了說明,原來這是塊神石,據說能夠強身健體,身體哪裏有病痛,觸摸一下神石即可痊愈。

我趕緊湊上前,把肚子在石頭邊蹭來蹭去。雖然並非是濕婆的門徒,但尋思倘若他老人家在冥想之中抽空睜開額頭上的第三隻眼,一高興順手把我這小蟲的病給除了也未必。正所謂“病急亂投醫”。

遠處的一個長袍信徒見了厲聲製止。我衝他笑了笑,繼續我的求神動作。

被誤解是人生的必然,既然無法取悅所有人,也就不必解釋,更不必在意。

下一站是城市宮殿,昔日的皇宮。一進大門,迎麵看見一個牌子,言下午有活動閉館,同時看見宮前的廣場上,很多人正在忙著搭棚結帳,布置座椅、高台,處處紅綢綠彩,一片喜氣洋洋。

藍妹妹說這定是富豪之家的婚禮,才租得起如此古跡,擺得起如此排場。我們數了數,廣場上已經布置好了近千張套著雪白套子的椅子,不禁讓人咋舌。

廣場旁邊的桌子上擺著一溜西式亮銀餐具,在陽光的折射裏,閃爍著與市井迥異的豪華。從旁邊走過,陡然聞到一股印度糊糊的味道,我瞬間全身心癱瘓。

那味道從盛在亮閃銀器中的黃色黏稠糊糊裏冉冉升起,嗆入鼻孔,立刻,嗅覺為之麻痹;那味道滲入胃部,頃刻,腹中為之翻騰;那味道爬入腦部,刹那,大腦為之癱瘓……

我跑進旁邊的洗手間,無論怎樣作嘔都吐不出來,因為腹中早已無物可吐。

打洗手間出來,從藍妹妹無比擔心的眼神中看出,我一定又變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後麵的觀光之路,我如同一個幽靈,在昔日的皇宮裏飄來飄去。隻依稀看見一個房間裏,擺了一副奇怪的轎子——那屬於一個侏儒國王;一間房牆上掛了一幅畫,畫裏一人揮刀把一個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爿,劈開的人體內部結構鮮紅如生——那是印度曆史上一個神勇的皇帝。

宮殿裏有窄而陡的樓梯,我步如負鉛,上幾個台階就停下來喘氣,沉重的呼吸在長廊裏回蕩著。

藍妹妹數次要幫我背包,幾度謝絕之後,終於拗不過她,而且我也確實力竭,於是換了她的小挎包。以前觀光我們大都分開走,但現在,藍妹妹背了我的大相機包,不遠不近地走在前後,時不時把目光投過來。

我理解她的擔心,也由衷地感激她的關心;恍惚之中、踉蹌之際,我慰懷,知道有一名藍色的守護天使形影相隨。

在異國他鄉的旅途上,有如此遊伴同行,我唯有感謝上蒼!尋思上輩子必是積了點德行,比如拯救過一隻凍僵了的蛇,此行才有如此運氣。

當我坐在一個庭院長椅上喘氣的時候,一群朝氣蓬勃的中學生蜂擁而過,有些膽大的過來要和我合影。這個城市的居民似乎比較富裕,不少中學生都擁有手機。於是強顏歡笑,依次和孩子們合影,心中突然理解做一名政治家的不易,要做到表裏不一、皮笑肉不笑還真不是件易事。

和我合影完畢,他們又跑去庭院的另一端找藍妹妹拍照,最後竟然把藍妹妹拉過來和我坐在一起,然後依次坐在我們中間合影。我和藍妹妹相對苦笑,同時了解了八卦新聞的生產流程。

草草看完出來,在餐館裏坐下,藍妹妹照例點了煎蛋,我照例是薑汁。如果不算吐出來的東西,這已經是第三天沒有進食,早已沒有饑餓的感覺,有的隻是麻木而已。

藍妹妹邊吃邊愁眉不展地看著我,為了逗她開心,我衝她做了一個對眼兒伸舌狀,但藍妹妹毫不為所動,她憂愁地慢慢道:

“你不用做這個樣子啦!你馬上就變成這個樣子啦!你這個樣子怎麼行走呀?”

“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這就吃藥。”

說罷,我翻出藥盒,順便看了看隨帶的藥品說明,不禁拍案大叫:

“不做攻略真是害死人!”

“怎麼啦?”藍妹妹慌忙問。

“這藥盒上說每半個小時吃一次藥,我也沒仔細看,一直以為一天吃三次。怪不得一路上拉肚子一直不好,原來是吃錯藥了!”

藍妹妹看著我,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一句話。

我也有幾分自責,告誡自己今後關於藥品切切不可馬虎。

“藍妹妹,真的謝謝你一路上照顧我,如果不是和你同行,我走印度的方式會很不同,最主要的是,你讓我保持了一個攝影師最珍貴的創作狀態。”

“你知道麼?旅行的好處就是不斷認識人。我覺得自己的見識已經很廣了,可是,在旅行的時候總能遇見一些能讓我學到東西的人。從你身上我也學到了很多,你的適應性和包容性都非常強,像前幾天咱們坐了六七個小時的Local Bus,我最後都受不了,可你還很樂觀,滿不在乎,當時你有傷,胃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