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們多勢力,看人家梵天不管事了,就把他給忘了,隻顧去求拜最有威力的濕婆。濕婆掌管毀滅,所有人都怕他。”藍妹妹說。
我點頭稱是。人們根據自己的形象塑造了神像,人們何嚐又不是根據人間的世故對待神靈。
同時,一段短片開始在頭腦中閃爍,那是多年前普陀山上的一條綠茵石徑,幾個虔誠的大嫂一手挎著黃色的香包向上爬,一手拿著毛主席語錄大小的經書念念有詞。她們說,把手裏的經書念了N遍之後,觀音會有求必應,再念N遍之後,觀音會保佑出門逢凶化吉,水火不侵。大嫂們的目光溫和善良,充滿了對父權式力量的敬畏。
善良的大嫂,如果,你們相信一個萬古長存、創造了宇宙裏每一個原子的神靈之存在,那麼可曾想過,如此神靈是否會在意人世間的物質利益交換?如此神靈是否會遵循一個小小的藍色星球現行的邏輯與道德準則?如此神靈是否能夠被我們卑微的心靈所理解?
也許,我們所能做到的唯有用一片無欲清心去證悟神性的廣大,用無求的真誠去觸摸真理的永恒。
帶著平和之心看宗教,我看到它能使人解脫苦惱,通達自在,衝和性靈,升華精神。但我也看到,打著神性旗號的功利之心泛濫,穿著虔誠外袍的物欲暗流。求施予、拜父權,從其目的性看,是對神的譏誚和真正的不敬。
與其求神,不如求己;與其被棒喝,還不如狠狠地敲一下自己的腦殼:“蠢貨!為什麼還不開竅?”
卑微如吾輩,心中仍有神的火種在燃燒,溫暖自己是福,照耀旁人是德。
吃過飯,雖然困乏不堪,我們仍然決定先去聖湖看看,畢竟近在咫尺。
跨過高高的門檻,走下陡峭的台階,來到湖邊。抬起頭,四下張望,我目瞪口呆:這聖湖的水麵是如此遼闊,以至於它看起來像……一個魚塘。
這全印度唯一供奉梵天的聖湖真的就隻有一個魚塘大小,旁邊圍了幾個池子,供人們洗聖澡。既無堂皇之美,又無靈境之幽,曬在明晃晃的午後毒日頭下。僅然還是一個魚塘。
剛才還在說世人勢利,可這也太過勢利了吧?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睡覺的神仙無人理,悲乎!
我和藍妹妹決定第二天就走,此地既無仙氣,又無靈光,不必久留。
傍晚,穿過一片臭氣熏天、滿是穢物的草地,我們在城邊欣賞了Pushkar著名的落日。回來的路上,在小巷深處的藥店裏買到了一種白色的外傷消腫膏,塗在手上冰涼舒爽。
途徑客棧旁邊的一個舊書屋,看到門前立著一個木牌,上貼一張大照片,照片裏,《國家地理》的頭牌攝影師Steve McCurry 手持他的印度畫冊,笑容可掬地站在這家小書屋前。
書屋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們留下的各類書籍,不少書扉上用各國文字簽著龍飛鳳舞的名字。玻璃櫃子裏是印度著名的《性經》圖冊和Steve McCurry的印度畫冊。問老板是否知道此人多麼有名,他無比驕傲地點點頭。
隨手翻看了幾本攝影畫冊,不由得感慨,《國家地理》被奉為攝影者的“聖經”,曾幾何時也是我的圭臬,幾多年後,它終究是淺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