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宋代以來國人對沉香氣味愛好的嬗變(3 / 3)

從數量的對比上就能看到奇楠的稀少珍貴。

清代百科全書式的文學名著《紅樓夢》對沉香亦多有描寫,第十八回元春省親時,隻賞賜賈母伽楠香念珠一串,其餘人員無此殊榮,可見當時奇楠之珍貴。

日本香道中的六國五味,也以伽羅(即奇楠,產於越南中部,為最上等的沉香)最為珍貴。

直到現在,香界的朋友,尤其台灣香界的朋友還是以越南芽莊奇楠為最上品香材,實際還是明初以來的推崇占城沉香的遺風。台灣香學大師劉良佑在《靈台沉香》、《香學會典》中,寫他親自到越南訪求奇楠香,其時之市價,極品奇楠每千克值美金七萬元。現在則不知翻了多少倍,上萬元人民幣一克的交易記錄時有發生。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經過明清四五百年的休養生息,海南崖香在20世紀中葉後又產出了不少奇楠上品。據香港石德義先生講述,他曾長期向日本香界提供海南上品崖香,上世紀80年代每年達到幾百斤,後因產量漸少,營銷成本過大作罷。新時期以來,北京崖香收藏大家張曉武先生,深入崖香產區的黎族山寨,訪香采風,收獲頗豐。他手頭的崖香數量巨大﹑質量上乘。而且他還收藏了為數不少的崖香老工藝品,皆令人愛不釋手,彌足珍貴。同時,他廣泛搜集整理崖香典籍資料﹑研究品鑒崖香,對崖香的認識令人欽佩。他對崖香為當代香界重新認識和中國香學的恢複廣大,功不可沒。

四、用香風尚更替的曆史原因

(一)政治和文化方麵的原因

北宋對文化的重視、對文人的優待是任何朝代無法比擬的,這個朝代的文人士大夫引領社會生活潮流,左右世風時尚,處在主流社會的中心地位。宋室南渡之後,他們漸漸離開社會生活的主導地位,受到皇室優惠待遇的官宦之後和因海舶貿易興盛、城市商業發達產生的大量新興富貴群體成為引導社會風尚的主體。為了顯示富貴,迎合當時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上下彌漫的奢華之風,新貴們也附庸風雅,大量用香。崖香的清雅悠長不足以顯示奢華和富貴,隻有“焚一片則盈屋香霧越三日不散”的登流眉沉香能夠表述他們的精神訴求。

同時,南宋建國後的一百多年時間裏,一直未能擺脫金人和蒙古人的軍事威脅。狹窄的國土和連年不斷的戰爭,使主流社會的人們失去了那份從容生活的心境,繁華掩飾不了彌漫於整個社會的恐慌和浮躁。美妙的崖香是需要用學識素養和悠然的心境去理解的,但這些在新貴們的身上是難以存在的,物美價高量少的海南崖香此時也隻能“曲高和寡”了。

(二)經濟方麵的原因

北宋前期,海南崖香采收有時,資源相對豐富,商舶販之有利可圖,故進入內地的崖香足以供應社會用香之需。但到南宋乾道年間,崖香價高量少,商舶難以獲得,當然此時也就無人去販運經營了,香料市場肯定無崖香可以買賣使用,大部分用香之人隻能轉而尋求替代品,登流眉沉香就“應運而生”了。於是,香學專家也隨著社會用香風尚的轉變,開始讚揚登流眉沉香,說它氣味馨鬱可與崖香相伯仲。

(三)資源方麵的原因

這是用香風尚改變的主要原因。北宋前期,海南崖香的生態環境相對較好,沉香資源處於良性循環之中。丁謂乾興元年(1022)七月貶謫為崖州司戶參軍時,海南崖香的生態環境還是非常好的。他在《天香傳》裏記載:“然取之有時,售之有主,蓋黎人皆力耕治業,不以采香專利。閩越海賈惟以餘杭船即香市,每歲冬季黎峒待此船至,方入山尋采,州人從而賈販,盡歸船商,故非時不有也。”他初到海南時,“素聞海南出香至多,始命市於閭裏間,十無一假。”黎人對采香的節製,使沉香資源處於良性循環之中。並且當時人們認為“生結香者,取不候其成,非自然者也。生結沉香,品與棧香等。生結棧香,品與黃熟等。生結黃熟,品之下也”。對生結香的不重視,也促進了沉香的熟化和自然生成。

但這種狀況,七十年後到了蘇軾貶謫海南時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當時采挖崖香者和商販貪得無厭,重金賄賂黎人為之砍伐,海南崖香資源受到嚴重破壞。麵對這種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的瘋狂之舉,蘇東坡曾寫詩予以抨擊。他在《和擬古九首》之一中寫道:

沉香作庭燎,甲煎紛相和。豈若炷微火,縈煙嫋清歌。貪人無饑飽,胡椒亦求多。朱劉兩狂子,隕墜如風荷。本欲竭澤魚,奈此明年何。

加之每年的皇室歲貢,使海南崖香需求量大增也常致患海南。《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一〇就記錄宋神宗時,官逼民貢,買香層層加碼,官員借機私賣,民不堪苦的事實。這些都使海南的崖香資源遭到毀滅性破壞。至此,崖香上品已寥寥無幾,大部分用香之人無法獲得,隻能轉而使用較為易得的登流眉沉香了。

可以說,海南崖香因為遇到了丁謂、蘇軾、黃庭堅、範成大這些香學大師而揚名天下,為時人所重,但也正因為這些原因,使它遭遇了滅頂之災。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啊!

占城奇楠和登流眉沉香的更替也應該是資源的原因,從南宋乾道年間到明代初期的兩百年間,登流眉沉香大量輸入中國,可想而知資源也已枯竭,占城奇楠登上中國香學舞台已屬必然。

縱觀宋代以來,國人對沉香氣味愛好的三次嬗變,讓人慨歎古人對天然沉香研究之深刻﹑喜愛之癡迷﹑用香之講究,當代的人們是無法望其項背的。但同時,也深深感到保護天然沉香的重要意義。吸納天地精華、鍾靈毓秀的天然沉香的一個生長周期需要二三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我們有責任珍惜它、保護它,不要讓這美妙的精靈,在我們這一代消失,而要使這上蒼送給人類的美好禮物永遠都生息繁衍,使它的香氣飄逸盤桓千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