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展覽”告一段落後,張大千十分厭倦於頻繁的各種應酬,遂帶領家室弟子們搬到了成都城北的昭覺寺借宿,在清幽肅穆的寺廟裏,每日裏筆耕不輟,或寫字作畫,或教習弟子們,或擺龍門陣,樂此不疲,倒其樂融融,作品也積累頗多,積極準備畫展以賣畫還債。
一天,他正在昭覺寺裏畫畫,忽聽到外邊鑼鼓喧囂,鞭炮陣陣,人聲鼎沸,甚至平時肅穆清靜的昭覺寺,也鍾鼓齊鳴。他正納悶時,隻見一位好友跌跌撞撞闖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喊道:“大千,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我們勝利了,勝利了!小日本鬼子戰敗了,投降了!”
張大千興奮得使勁地搓著手,一下子不知道幹什麼好了。在屋內轉了幾圈後,他很自然地停在了畫案前,抓起一隻特大號的毛筆,狂熱地在宣紙上宣泄自己抑製不住的狂喜,任憑感情奔放洶湧……其情其景,使他突然想起杜甫的那首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的詩: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頓時,張大千筆底生花,一幅濃淡相間、豪放雄渾、力透紙背、氣勢磅礴如巨瀾的《荷花圖》激情澎湃而成。他將自己滿腔的激情和如潮的思緒都傾注在此畫中,還激情澎湃地在畫上題了一首詩:
夫喜收京杜老狂,笑嗤胡虜漫披猖。
眼前不忍池頭水,看洗紅妝解佩裳。
他把自己比喻成“杜老”。還在詩後加題曰:“乙酉八月,倭寇歸降,舉國狂歡。”又注雲:“不忍池在東京,為賞荷最勝處也。爰記。”
1945年8月,張大千的老友葉淺予專程從重慶來成都拜訪他,好友重逢,自然非常高興。葉淺予與張大千早在20年代末期就在上海認識了,並一起舉辦過“黃山景色書畫攝影展覽”。還在張大千就任中央大學教授時,葉淺予也正好定居南京,當時的身份是以畫漫畫為業的自由職業者,他非常喜歡張大千的畫,經常看他上課,觀其畫畫,陪其聊天,一來二去遂成為摯友。
張大千在成都舉辦敦煌臨摹作品展時,葉淺予也去看過,被張大千的新成就所吸引,於是便想向張大千學習國畫畫法。他這次來成都,就是專程來向張大千討教的。張大千自然謙虛一番,很誠懇地說:“不敢當,實在不敢當!業兄,你我皆是好朋友,何必說那些啥子‘要向我學習’的客氣話?這些話,實在是太見外了嘛!你就住在我這裏,我管你包吃包住,你就安心陪我畫畫兒好了,莫要說那些見外話,如何?”
葉淺予就搬進了張大千的家,每天看張大千畫畫,看他如何構圖,如何布局,如何行筆用墨,如何設色勾勒等等,兩人朝夕相處,這一住就是兩三個月,葉淺予對張大千的性格、思想、愛好及藝術風格了如指掌。
有一天,大千在昭覺寺裏即興作畫,僅用一天時間就以四張丈二大紙畫了一堂《荷花通景大屏》。葉淺予被張大千作畫的氣勢和神速所懾服,吃驚之餘,用他最擅長的漫畫手法畫了一幅《丈二通景》,記錄當時的情形:隻見地上鋪著四張丈二巨幅,張大千伏在地上,凝神遐思,提筆揮毫,其左右各立有一子一女,分別為其捧硯或持盂。
後來,謝稚柳在此幅漫畫上題字:“大千伏地寫蓮花丈二通景屏。其左持水盂者,為其女子拾得;右鞠躬捧硯者,為其子羅羅;袖手旁觀者,昭覺寺方丈定慧;張目決眥、兩袖插褲袋者,則製圖者葉淺予也!”
葉淺予漫畫中的張大千神采飛揚,氣質超凡脫俗,一副畫仙畫聖的超然狀態,很是傳神。後來,葉淺予準備去康定寫生和遊覽西藏,就要告別張大千了,心裏很是難舍,就又創作了《大畫案》、《唐美人》、《胡子畫胡子》、《聚精會神》、《起稿》等幾幅漫畫,連同《丈二通景》一起贈給了張大千,作為向他學習的臨別贈禮。